一炷香后,公主府正門。
元鐵麾下的兩名巡捕衛親兵跟著回來,在外站崗,一左一右地靠在獅形門當前。
東側那個正感慨:“上回謝侯爺回京,將軍在京畿巡防未歸,我也沒能見上一面。今日見了才知,謝侯爺確是如傳聞所說,謫仙之姿,驚為天人啊。”
西側那個咂了咂嘴:“難怪京里都傳,說謝侯爺不是將軍親生的,這一只山豬…咳,山精野怪,一只神庭仙鶴,怎么看也不像父子。”
“嘶,無稽流言你也信,不要腦袋了?”
東側那個扭頭壓聲:“再說,怎么不像了?我看將軍近日文雅許多,不但不罵臟,還都會研究字畫了!”
話聲未落,府門大開。
一只“熊瞎子”提著長刀沖了出來,黑臉怒目地咆哮著沖出去:
“敢拿假的誆我!老子這就去城西砍了禮部尚書那個老小子的腦袋!當尿壺!!”
親兵:“……”
——
謝清晏跨入佛堂時,元鐵那驚天動地的嗓音也越過了半座府邸,同他身影一起,落入滿堂的檀香燭火里。
捻著珠串誦經的長公主指尖停頓,又復捻動,并未睜眼。
謝清晏也未出一絲聲響,停在了垂地的幔帳間。
燭火漫漫,圍拱著供奉在上的神像。
對著寶相威嚴的金身佛,謝清晏卻不拜不禮,只是沉靜平和地望著。
沒有虔誠,也不見嘲弄。
仿佛在他眼里的佛像只是死物,是擺件,和這滿屋陳設的桌椅燭臺沒什么兩樣。
他本便不信神佛,亦不信人。
長公主誦經結束,回身望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刻的謝清晏——
過堂的風將幔帳拂起,薄紗涌動,他孑然一身站在其中。如云霧繚繞,身臨萬丈。
一步踏空,便是粉身碎骨。
“……”
長公主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起來,她下意識攥緊珠串,聲音微顫:
“晏兒。”
細微聲響喚回了謝清晏的神思,他低垂了眼:“母親,我在。”
“…你等久了吧?”長公主壓下那些不安,走近去。
“佛堂清心,等多久都無事。”謝清晏抬手,扶住長公主,低眸淡聲問,“母親是在為何人誦經祈福?”
“聽說蘄州、岷州等地起了旱災,民不聊生。陛下撥了賑災銀下去,反惹出流民作亂,匪患肆掠。”
長公主輕嘆,由謝清晏扶著,去佛堂側間的椅里坐下。
“今日誦經,一愿天災早日結束,我大胤百姓莫受流離之苦;再愿佛祖保佑,我們晏兒剛歸京幾日,莫再去做什么剿匪之事。”
謝清晏給長公主奉上茶:“母親不許,我便不去。”
“當真?”長公主憂愁的眉眼間便見了喜色,她順勢問,“我還聽說,你前幾日給慶國公府嫡女戚婉兒送了賞荷宴的請帖?”
謝清晏不語,算作默認。
那帖子是云侵月下的。而他是第二日從京畿駐地回來,才“聽說”了自己對戚家二姑娘的青睞。
云侵月解釋,說這樣做才能釣出戚家一府女眷里最神秘的那位大姑娘。至于借戚婉兒的名號,只是名正言順便宜行事。
謝清晏知曉此話不假,云侵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更真。
見謝清晏默然,長公主似乎抱起了某種希冀,輕問:“今年的瑯園賞荷宴,你終于肯去了嗎?”
“是。”
長公主端著茶盞的指尖一顫,面露喜色卻又遲疑:“你,你不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