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死寂。
屏風后,男賓客席響起了上京公子們訥然吞涎之聲。就連站在最前的二皇子謝聰,都情不自禁朝女子邁出了一步去。
而伏地的宋氏面容叫嫉恨與畏懼之意扭曲,她下意識地望向另一旁——
唯有謝清晏自始巋然,若靜水流深。
在一眾盡露驚艷垂涎的目光中,那人愈顯清濯,連度量戚白商的眼神都是溫潤儒雅的,不帶一絲冒犯之意。
只是這樣端方淵懿的神情,卻比整座雅榭內所有覬覦與欲念加起來,都更叫戚白商有一種如刃在喉、寒栗難已的警惕。
——
叫她自知在他眼底不過紅粉骷髏,生死只他轉念間。
不能惹他多半分注意。
一息慮定,帷帽脫手落地的同時,叫滿堂鴉雀無聲的醫女已伏身行禮:
“民女見過殿下,謝侯爺。”
“……”
謝清晏心底喟然一嘆。
聽過兩遍的清音再入耳,仍是那種微妙的,叫他神魂都似熨帖的愉意。
果然是她——
驪山醫女,戚家大姑娘。
若非招月樓再會之緣,連他與云侵月都險些叫她瞞了過去。
只是……
謝清晏輕揚了下眉尾。
方才隔著薄紗與他對峙的眼神,仿佛只是他的錯覺。在摘下帷帽的轉瞬之后,醫女便垂了頸低了眸,一眼望去只見著頸子瑩白,眼尾沁紅,如一抹羸弱花色。
“如此,可否容民女為婉兒姑娘醫治了?”醫女聲輕,急,又顫栗孱弱。
像疾風里盈盈一盞絕色雪荷。
“……”
謝清晏眼底墨意慢慢洇開了。
摘了面具,便披畫皮。
這般姿態于他還當真是再熟悉不過。
“可,自然可。”
二皇子謝聰終于從失態里回神,他連忙咳嗽了聲,蓋去啞音,親切無拘地彎腰親自去扶地上的醫女,“醫者請起。”
先謝聰一步,戚白商叩首謝恩,恰錯過了他來握的手:“謝殿下。”
語畢,她提起藥箱,起身便走向屏風。
“不——不行!”狼狽匍匐的宋氏在婢女回神后手忙腳亂的攙扶里,又驚又怒地起身,“殿下,萬萬不可讓她救治婉兒啊!”
謝聰終于想起了被他遺忘的姨母,皺眉回身:“方才姨母便阻攔醫女脫帽,如今又是為何,難道您與這位醫女認識?”
宋氏一僵,下意識地回頭,對上了與她側對而立的戚白商。
柔弱醫女抬眸,眼底清泠如冰。
宋氏心頭猛地一顫:“她是我……”
話聲未出,她就望見了謝聰的眼神。
他正望著醫女薄而勻停的細腰背影,眼底貪婪的欲念快叫他親切慈和的假象碎裂,下一息察覺她目光后,又忙轉回。
“姨母?”催促的語氣近乎威勢的迫切。
宋氏狠狠咬了下舌尖,硬生生停住了自己的話音——
不、不行。
在戚白商嫁入平陽王府給凌永安那個紈绔子當妾之前,決不能讓她攀上二皇子這根高枝!
真到了那時,國公府還能奈她何!
“國公夫人許是憂我位卑身輕,怕我醫術不精,貽誤了婉兒姑娘。”
戚白商一眼便看透宋氏想法,順勢而下。
“還請夫人放心,我定盡力而為,不辜負您的厚望。”
“…!”
那近乎威脅的語氣叫宋氏心里一哆嗦,她扭頭就要去拽住戚白商:“你敢——”
“戚夫人。”
身側不遠處,一道清竹叩玉似的聲線將她攔停:“婉兒姑娘所中之毒,眾醫者束手無策,姑且容她一試。能多半分成算也是好的。”
走到屏風前的戚白商有些意外。
謝清晏竟替她說話。
莫非他憂心婉兒,今日脫帽之事是為防范歹人不軌,并非驗她?
是她誤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