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在京城耽擱了數日,凌越自覺要見的人已經見過了,要了解的信息也都了解過了,便準備回福建。
第二天早上出門準備去機場時,卻在小院門口遇到了張鈤山。
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的,只他一個人著一身白襯衣灰馬甲,雙手揣在西褲褲兜里,站在幽深僻靜的巷子里,抬頭半瞇著眼,隔著院墻看院子里黑瞎子種的那棵樹。
感受到有人打開門出來時,張鈤山的視線從上往下地垂落下來,安靜地看著凌越。
走在凌越身后的黑瞎子雙手撐著院門的門框,就貼著凌越的背站在那里,看張鈤山全然視他如空氣,不由歪頭一笑,帶著幾分復雜難明的意味。
“可以,聊一聊嗎?”張鈤山打破了這條小巷清晨的寂靜。
凌越回頭看了黑瞎子一眼。
黑瞎子故意毫不退讓,導致兩人靠得很近,“頂多十分鐘。”
他們這些人基本都是踩點高手,趕航班也不例外。
就這十分鐘,還得黑瞎子為可能出現的堵車準備的。
凌越點頭,回轉視線,對張鈤山說:“八分鐘。”
還搞中間商賺差價來著。
張鈤山抿了抿唇,看了黑瞎子一眼,對方就歪靠在門框上看天看地看空氣,一點要主動避開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是凌越示意張鈤山往另一邊走一段路。
她大概知道他想說些什么。
其實沒必要。
不過如果他覺得需要的話。
知道凌越說話算話,說了八分鐘,就絕對不會超過十秒,張鈤山皺眉,眼神里帶著點沉悶:“你回來了,都沒想過和我見一面嗎?”
凌越很直接:“見你做什么?”
張鈤山一愣,似是沒想到許久未見,她對他竟是一點舊情都沒有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張鈤山才重新找回語言,語氣有些艱澀地問:“凌越,你,很討厭我嗎?”
凌越搖頭,“談不上,從某種程度上說,我對你是感謝的,你幫過我,還在生死關頭沒有拋下我,這份舊情我一直記在心里。但是你不覺得你在和我相處的過程中,已經又一次迷失自己了嗎?”
雖然當初的救命之情從原則上已經互相抵消了。
可救命之情,如果沒有對方的第一次出手相救,她又如何有命回饋這份恩情債?
凌越確實記得張鈤山在孤陵,在古潼京,都是率先對她不離不棄,舍命相救的那個人。
所以凌越才不希望他迷失于虛假的情感中。
“你活了很久,但你一直活在過去。”凌越放緩了語氣,聲音也低緩了幾分。
認真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對你而言,張大佛爺必定是無可取代的非常優秀的長官,可他已經成為過去了,希望你不要再執著于尋找另一個他,或者試圖把自己活成另一個他。”
頓了頓,凌越說:“張鈤山,你就是你。你可以是張副官,但不能永遠只是張副官。”
張鈤山怔怔地看著她,久久無法言語。
直到八分鐘時間結束,凌越抬腳離開,即將與他擦肩而過時,張鈤山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側身回眸看她。
眼神恍惚中帶著一點急切:“凌越!”
凌越抬眸看他一眼,對上他茫然無措的眼神,指尖動了動,到底還是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輕輕握了握,“張鈤山,如果你需要,可以在我活著的時候隨時聯系我。”
在他手腕上一捏,張鈤山便無可抵擋的松開了手。
這次,張鈤山也沒有再叫住她,而是轉身看著她漸漸離去的背影。
他其實想說,他沒有把她當作另一個佛爺。
或許一開始有過。
但當她離開后,他有了足夠漫長的時間去思考。
他是想念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