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角落水洞處時不時傳來的魚被拉出水時尾巴拍打水花的聲音,凌越低頭一邊捶打藥汁,一邊時不時翻撿著旁邊用炭火烘烤著的幾種草藥。
忽然聽到一條魚脫鉤落回水里的聲音,凌越下意識抬頭看過去。
卻見黑瞎子嘴角的笑不自然地凝了凝,然后手上的動作帶著點不確定的摸索。
凌越一下子就想起了解雨辰說過的,黑瞎子的眼睛已經出現了偶爾會完全看不見的情況。
她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站起身的時候察覺到黑瞎子側著耳朵下意識來聽她的動靜。
凌越沒有隱藏自己的腳步聲,而是一步步走了過去,到了他身邊后蹲了下來,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讓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
一手搭在他手臂上。
慢慢將他手上的鐵鉤取下來,放到了旁邊。
黑瞎子明白她察覺了自己的不對勁,嘴角的弧度一點點壓平。
他想低頭,卻被凌越托住了下巴,只能轉頭“看”向她。
凌越問他:“我可以摘下你的眼鏡嗎?”
她的聲音依舊很平靜,和平時沒什么兩樣,似乎對他糟糕的境況沒有任何情緒上的觸動。
黑瞎子勉強笑道:“你都猜到了,我現在什么都看不見了,眼鏡戴不戴都沒意義了。”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完全瞎掉,心里更是模擬了無數次。
在此之前,黑瞎子認為自己已經能夠坦然地接受這個注定將會降臨到自己身上的現實。
可突然在凌越面前失去世界上所有的光線和顏色,黑瞎子不得不承認,他心里還是有一絲恐慌的。
他忽然害怕起了很多事。
害怕還需要他這雙眼睛的朋友沒辦法繼續走下去。
害怕徹底瞎掉的自己會成為別人的負擔。
也害怕……
害怕眼前的人會同情他,憐憫他。
更害怕,他會在漫長的歲月里,慢慢忘記他們的長相,忘記她那雙笑起來時會如世界上最璀璨的寶石那樣絢爛奪目的眼睛。
凌越不知道短短幾秒鐘里,黑瞎子是如何心緒翻滾的。
若是知道了,略微一想,也是可以體諒他一下。
畢竟忽然徹底失明這種事,換了誰也沒辦法立刻興高采烈地接受。
既然他認為沒有意義,凌越就當他是答應了。
動作輕緩地摘下了他總是不離身的墨鏡。
上一次摘他的墨鏡,是在他的幻覺里,當時的環境也非常昏暗,她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摘下眼鏡和戴著眼鏡時周圍光線的變化。
以此確定了微光的環境,其實是基于黑瞎子對自我視力的潛意識認知。
并未真正仔細去看他的眼睛究竟是怎樣的。
這次地下房間里的光線雖然也算不上明亮,但有篝火照明,凌越將黑瞎子的臉輕輕側向一邊,湊近了仔細去看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難形容的眼睛。
或許只能用“黑洞”來形容。
屬于瞳孔的部分,所有層次的組織都已經消失,只剩下黑洞似的瞳孔。
此時這雙眼睛毫無神采地“看”著她,就像兩個濃縮在他眼睛里的無底深淵在凝視著她。
對視久了,凌越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自己大腦皮層激散至全身。
她好像在里面,看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