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時晴沒想到京城還有這樣的地方,她僅僅是第二次來到京城,對京城并不是十分熟悉,可是泥鰍卻是土生土長,他悄聲告訴趙時晴:“這湖叫碧影湖,那座畫舫叫如意舫,以前是延安伯府的產業。
后來有幾個紈绔喝多了打架,死了兩個人,據說鮮血流得到處都是,延安伯賠了不少銀子,他嫌晦氣,就把這里賣給了吳地來的一個絲綢商人。
這位吳地商人在重新開張前,請來一位道長,道長開壇做法,一次就捉了三只鬼。
可是即便如此,經營了不到半年,有個客人從樓梯上摔下來,摔斷了脖子,當場就死了。
于是京城里的人都說,這畫舫里不只三只鬼,一定還有更多的鬼。
那吳地商人也跟著大病一場,委托牙行代賣,他則結束了在京城的其他生意,回了吳地老家。
如意舫在牙行掛了好幾年,但凡是知情的,誰也不敢買。
后來有個從外地來的愣頭青,人傻錢多,覺得自己命硬,偏不信邪,把這里買了下來,還重新修繕了,比以前更豪華。
可是他的運氣并不比前兩任東家更好,開張不到三個月,新來不久的廚子就被抓了,竟然是韃子的細作!
從那以后,這如意舫就被錦衣衛盯上了,錦衣衛三天兩頭過來,來了便四處搜查。
如意舫的生意因此一落千丈,去年咱們出京之前,我聽說這位東家正在四處找人接手呢。”
趙時晴覺得這座如意舫的故事似曾相識,對了,是蘇記茶鋪。
蘇記茶鋪是兇宅,這如意舫也差不多,殺過人,摔死過人,抓過人,連敵國細作都出來了,還不兇嗎?
蘇記茶鋪是蕭真接手的,這座同為兇宅的如意舫該不會也是他買下來的吧。
這個問題很快便有了答案,在如意舫的一間屋子里,趙時晴見到了此間主人。
趙時晴環顧四周,和外面的富麗堂皇相比,這間屋子素凈得近乎簡陋,就連桌椅也是沒有上漆的。
而那人一襲玄色道袍,鴉青長發用一根墨玉簪綰成道髻,俊秀的五官,卻又因那微微凸起的眉骨而顯出幾分鋒利,他的瞳孔顏色極深,如遙遠處深晦的海面,看不見一絲波瀾。
趙時晴已經不太記得蕭真的真實相貌了,她最后一次看到蕭真的真臉,蕭真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因此,在趙時晴的印象中,蕭真就是半人半鬼的樣子。
可是此時此刻,看到眼前的人,趙時晴卻還是一眼認出,這就是蕭真,真正的蕭真。
當然,竹西塘里給她修秋千的是蕭真,與她一起去白鳳城的亦是蕭真,可那時的蕭真都是頂著一張假臉,他是蕭真,亦是甄貴。
可眼前的蕭真,和這房間里沒有上漆的桌椅一樣,以最真實的面目示人。
雖然不是半人半鬼,可是在看到他的這一刻,趙時晴還是覺得他應該多曬曬太陽。
是的,蕭真給她的感覺就像是從黑洞里走出來的人,有著和實際年齡不符的滄桑和蒼涼。
滄桑和蒼涼。
趙時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想到這兩個詞,卻又覺得這兩個詞用在蕭真身上再恰當不過。
明明也只有十九歲,可是這氣質卻像是歷盡千帆。
若是其他人,故作老成會讓人覺得幼稚,可偏偏蕭真不是,在他身上看不出故作老成的痕跡,他是把滄桑和蒼涼刻進骨頭里。
趙時晴忽然覺得很有意思,她忍不住笑了。
她的笑容來得太快,彎起的眼睛像是揉進了細碎的陽光,亮晶晶地閃爍著,明媚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蕭真,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