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時晴已經在山上和城門口來往幾日了,這是一件辛苦且危險的事,其他人想要代勞,都被趙時晴拒絕了。
這個時候去逃難的人,膽戰心驚卻又存了要拼一把的決心,他們內心恐懼。
令他們恐懼的,不僅是水患,還有南平,還有去往南平的路,這條路上不僅有大雨傾盆電閃雷鳴,還有賊匪,有拐子,有隨時隨地會發生的危險。
這時候,有人告訴他們,其實并非只有五百里外的高平可以棲身,如果他們回城,花費兩三個時辰,也有一處安身之地。
他們會在信與不信之間猶豫,信那自是千好萬好,一旦不信,那么告訴他們這件事的人,就是居心不良,是匪人。
而這個時候,女子比男人更容易消除戒心,尤其是那些拖兒帶女的女眷,嬌俏可人的小姑娘,遠比粗聲大氣的漢子更讓她們放心。
趙時晴的功夫沒有白費,這幾日,經她指引來到山上的人越來越多,其中有七成都是老弱婦孺。
此時,趙時晴正站在一駕擱淺的馬車前,隔著簾子,和車里的人說話。
那是一個中年婦人,她姓郝,此時她左右手各摟著一個女孩,緊張地聽著車外的動靜。
這兩個孩子是她的兩個外孫女,女兒去世后,女婿調到京城,原本是想把兩個外孫女一起帶走的,郝夫人沒有答應,女婿膝下無子,肯定是要續弦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到那時兩個外孫女定然會受委屈。
郝夫人把兩個外孫女留在身邊,這一留便是五年。
不久之前,郝夫人聽到童州水患的傳言,便給女婿寫信,讓他派人來接兩個女兒進京,可是女婿派來的人卻遲遲未到,她等啊等,一直等到現在,她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后悔,就應該直接讓人把兩個外孫女送到京城。
聽到車外傳來年輕女子的聲音,郝夫人大著膽子撩開窗戶上的油布看了過去,只見三個身穿蓑衣的人騎在馬上,雖然雨水模糊了視線,可是郝夫人還是看出,其中兩個是女子。
“你們是什么人?”郝夫人問道。
趙時晴微笑:“我姓趙,名時晴,我從山上茶館過來,那里已經聚集了不少像你們這樣的,想去高平卻又寸步難行的人。山上茶館是老字號,東家樂善好施,上山之路雖然難行,但比起去高平,卻是容易許多,山上有屋子,有熱水,有熱飯,還有我們提前準備的藥材,最重要的是,山上地勢高,即使洪水淹了童州城,山上仍是最安全的地方。
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先派個人到山上看看,如果信我,也可現在過去。”
郝夫人半信半疑,她寡居多年,惟一的女兒又已去世,平日里足不出戶,對于山上的了解,也只限于曾經在山下路過。
她看向兩個外孫女:“你們說呢,咱們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回城去山上?”
其實問等于白問,她們的車已經不能走了,想去高平,難于登天。
兩個外孫女雖然小,但是很懂事,她們好奇地望著窗外的少女,這個姐姐會騎馬,這個姐姐好威風啊。
她們沒有騎過馬,在此之前,她們甚至從沒見過會騎馬的女子。
姐姐大著膽子問道:“到了山上,我們住在哪里?”
她們是女子,外婆還是寡居,萬一被沖撞到怎么辦?
趙時晴微笑,她放緩了語氣,生怕嚇到這個小姑娘:“山上除了茶館,還有客棧,女眷住客棧,男子住在茶館,中間隔著一排山石樹木,不過因為房間有限,想要住單間是不行的,大家都要住在一起,就是那種大通鋪,能保證暖和干凈,但是想要清靜,卻是做不到的。”
姐姐點點頭,她看向外祖母和妹妹:“就是和家里下人們住的屋子一樣,好多人睡在一張大鋪上。”
妹妹一臉懵懂,她全聽外婆和姐姐的。
郝夫人聽得很認真,她可以想象那里的場景,她從未住過這樣的屋子,不過,住大通鋪,總好過隨時會被洪水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