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香殘魂事了。
許青白又繞了兩百里路,來到青平國境內的巨樟郡。
這里多山勢,地無百里平,盛產巨木。
有工匠常年在山間伐木,再將一根根巨木順著境內的疊翠江艱難運出去,作為貢品,供給青平國和大越王朝的工部。
也因為這里山勢崎嶇不平,加之離著大匈邊境也不遠,巨樟郡內,常年有流寇盤踞作案,匪患相當嚴重。
而許青白繞道此地的目的,卻很簡單純粹。
這趟出門前,他答應過丫頭,要順道來這里,去她父母的墳頭,澆上兩杯濁酒。
黃雅5歲那年,所在的村子被馬匪洗劫,父母親人都被殘忍地殺害。
后來承蒙路過的許青白母親一行人出手搭救,幫忙埋葬了亡人,又將年幼的黃雅帶到了江南撫養長大。
此后十余年間,因為兩地隔得遙遠,黃雅與許青白又年紀還小,一直未能回來祭奠過。
這趟出門前,許青白曾經與黃雅商量過北上的路線,黃雅當時聽說許青白要從青平國經過,便扭扭捏捏地問他可不可以繞路來一趟巨樟郡。
許青白聽弦音而知琴意,便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
這天,許青白提著祭拜之物,憑著年幼時的記憶,終于在山谷里找到了那個村子的遺址。
十余年過去,這里已經荒廢,到處是殘垣斷壁。
齊人高的蘆葦野草,已經將倒塌的房子淹沒,看不見人跡。
許青白來到村側的一片樹林里,他扒開野草,十幾座荒冢映入他的眼簾。
因為當年草草地葬下,這些年來又沒個人來打理,如今變成了一個個低矮的小土包,上面長滿了雜草。
許青白取出提前準備好的鐮刀,花了小半天時間,一個墳頭接著一個墳頭地挨個割下去,露出了下面的土色。
當年因為時間倉促,眾人只是找來了一塊塊木板,寥寥寫上幾個草字,就當做了墳頭的墓碑。
這么多年過去了,有些木牌已經不見,剩下來的,要么已經腐蝕長蛀,要么也是東倒西歪。
許青白又跑進到村子,從一片殘磚爛瓦間找來一些木板,將那些墳頭腐蝕嚴重的都一一替換,又將那些還能用的挨個扶起,矯正后用石頭捶打,加固穩當。
他取出毛筆,研了墨,照著原先碑面上的文字,在新換上去的木碑上重新寫上字,對于那些字跡模糊的舊木碑,他也重新用筆描了一遍。
一番打整妥當后,許青白這才取出香燭,一一在墳前點燃。
他將琳瑯滿目的貢品集中擺在一起,又分別跑去十幾個墳頭燒紙磕頭,神色謙恭。
樹林里,頓時青煙裊裊,煙霧彌漫。
之前割草立碑花去了許青白不少時間,如今山上天色已黑,許青白卻不想草草了事,想著大不了就在山中過夜。
他將從山下帶來的那兩壺黃酒拿出來,把其中一瓶打開,跑去一一澆在十幾個墳頭,他又給自己開了一瓶,陪著他們一起喝著,喝得很慢,卻沒有停下。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喝酒!
等到了半夜的時候,許青白已經喝了很多,他喝醉了。
在這荒郊野嶺的地方,他已經有些失態。
少年人生的第一場醉酒來了,讓他頭有些重,腳有些飄,說話有些吃,舌頭有些笨。
平時少語的他,現在似乎放得很開...
他喋喋不休,一個墳頭接著一個墳頭的跑去跟他們說著話,聊著天,好像心里有很多話要說,更像是在傾訴。
皎潔月光下,少年終于醉倒。
他酣睡在山林密影中,十幾座荒冢間。
天穹作蓋,細草如氈。
......
一陣山風過后,樹木的枝椏隨風搖擺,簌簌作響。
月光從樹葉之間的縫隙中灑落,林下光影斑駁。
在其中一個木碑上,樹木的陰影被風吹開,露出了碑面上的文字...
頂上寫著:“先考黃亭之墓”
下面寫的是:“女黃雅”
不過,不知何時,已被某個好事之人,又在下面新添了一行小字,月光下清晰可辨:
上書:“婿許青白”
而那個好事之人,今晚正醉臥在地上。
此刻,他鼾聲大起,睡得很甜,臉上似有淺淺竊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