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單想到這些,就足夠讓人心酸了...
只是,回來后的龔平自己不肯多說,被問得多了,才會多講上兩句“撫恤的銀子很豐厚了,足夠家里日后開銷。”“二老身體都還硬朗,我臨行前,讓我回來后多殺敵。”“幫哥哥找了個清凈的地方,山清水秀的那種,能安穩睡覺了。”“看地的風水先生說,我哥保不準下輩子能投胎做個大將軍。”......
諸如此類的話。
一句句都被龔平說得很隨口,
卻又一句句都讓旁人聽得很扎心。
......
雪地里走了一會兒,兩人終于踏上了青石街道。
許青白停下步子,等著在后面跺著靴子上殘雪的龔平,后者埋著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許青白突然想到幾個月前,幫龔平千里遙寄錦書一事,便問他:“這次回鄉,見著你那位小玉姑娘沒有?”
龔平沒有抬頭,專注地清理著靴子,點了點頭。
許青白笑道:“怎么樣啊,有沒有找到機會說上話,她有沒有夸你那封信寫得好,有沒有被感動得一塌糊涂,有沒有對你也坦露心扉...”
龔平清理完靴子,開始跟上。
許青白忍不住問道:“到底怎么樣啊,你倒是說說啊!”
龔平自顧自地往前走:“不怎么樣。”
“怎么個不怎么樣?”許青白跟上,鍥而不舍。
“都是別人孩子他媽了,還能怎么樣...”龔平哼哼嘀咕道。
“啊?!”許青白有些意外。
走在前面的龔平,停下了腳步,轉頭過來,對著許青白,一股腦地說道:
“早在我寄信回去的前一年,她就嫁人了,嫁了家鄉本地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戶。等再見著她的時候,人已經瘦瘦的了,油頭散發,指甲蓋里全是泥。她見著了我,也只是笑了笑,沒怎么提以前的事兒,從頭到尾都沒提過信的事兒,只是一個勁地逗弄著她懷里的孩子,讓他叫我叔叔...”
“那信她收到沒有的?”
龔平點點頭:“收倒是收到了。不過我聽說,那張信紙,被她拿來給那奶娃兒擦稀屎去了...”
許青白再小心翼翼地問道:“她識字不的?”
“識字啊,可日子過得鍋里沒米,碗里沒肉的,識字又如何,嫁都嫁人了,每日愁著柴米油鹽,字又不能當飯吃...”
說完,感覺自己委屈得不行的龔平,索性蹲在了地上,耷拉著腦袋。
許青白看著身前這位可憐的兄弟,走上前去,沒再說話,只是伸出一只手,輕輕放在了他肩膀上。
龔平猛地抬起頭,說道:“許青白,我如今叫你一聲大哥,不是白叫的,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許青白點點頭,干脆說道:“你說來聽聽!”
龔平盯著許青白,眼神炙熱:“以后跟著你,上了戰場,有殺敵的機會,多給我!”
許青白扶起龔平,幫著他緊了緊袍子衣領,笑著問道:“如今心里就剩下這點事兒了?”
龔平點點頭:“想明白了,其它什么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都能放得下,如今唯有一事,我要殺敵,我要替我哥報仇!”
與龔平并肩而行的許青白,抬頭望了望這漫天大雪,此時下得又厚又密,遮天蔽日...
他側著頭,對著身邊說道:“總會有雪霽天晴的那一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