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有一名小國士兵,每次上場打仗都當逃兵,有一次被圣人撞見了,問他為什么每次都要跑,那名士兵回答說家里還有年邁的老父親,如果自己在戰場上死去,自己的父親沒人贍養,多半要餓死在家中,圣人聞言,對這名士兵的孝跡大加褒獎...夫父之孝子,君之叛臣也!”
許青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儒家講究的忠與孝,是否能夠自圓其說?”
老儒生聞言,笑著說道:“我也曾看到過這兩個故事。其出自法家圣人的一部名篇,上面將儒家的文人、墨家的游俠、縱橫家的說客、患御者、商工之民,并稱為世間五蠹,并進行了犀利的抨擊...其稱‘離法者罪,而諸先生以文學取,犯禁者誅,而群俠以私養劍!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誅,上之所養’...對不對?”
許青白點點頭。
老儒生微微沉吟,轉念說道:“在回答這個問題前,師公先給你講講從中古時代就傳承下來的這諸子百家...話說人族在上古時代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又在歷經上古天劫后,進入到中古時代。在這一時期里,人族大一統的國家終在一天分崩離析,諸侯并立,禮樂崩廢,大道將為天下裂,世人舉目四望,盡皆迷惘...”
“這個時候,先后有先賢站了出來,擔起人族的重擔,前赴后繼地帶領著世人走出黑暗與迷茫,繼續砥礪前行,力挽天傾。這期間,儒家、道家、釋家、法家、兵家、墨家、縱橫家、陰陽家、農家、名家...如雨后春筍般,一批批的冒了出來,各自在世間傳播自己的學說,廣收門徒信眾...這是一個亂世中的盛世,是一個物資匱乏但思想空前繁榮的時代!各門各派百花齊放,競相斗艷爭芳,惶不多讓。百家爭鳴,諸子橫議,各自先后引領著時代的進步,又在滾滾歷史洪流中,交替更迭...有的,在洪流中站穩了腳根,成為一段時期內的顯學...有的漸漸消失于洪流中,最后泯滅于眾...”
“在這個盛世里,百家之間,各有大道根腳,甚至一些立世學說彼此大相徑庭。百家誰都不服誰,各自較勁,紛紛互相抨擊對方觀點,更有甚者,為博世人眼球,提出了一些驚世駭俗的說法來,沽名釣譽...”
“就比如說,儒家講究‘克己’,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身而取義者焉!...有別家就提出‘貴己’,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像那墨家,又提倡‘兼愛’,甚至可以做到無父無母,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
“儒家講三綱,君臣、父子、夫妻,認為社會是有階級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農家卻反對劃分階級,反對剝削,言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儒家講仁政,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法家講法制,法阿不貴,刑過不避大臣,賞罰不遺匹夫!...”
老儒生接著說道:“不光百家之間有紛爭,就連我們儒家內部,都有性本善還是性本惡之爭!認為人性本惡者,不在少數,他們認為人性惡,其善者偽也,人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色焉,如果從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紛亂理而歸于暴...”
老儒生講到此處,停了下來,目光灼灼地看向許青白,問道:“師公也不問你百家諸見了,單就咱們儒家內部的人性善惡之爭,你是怎么看的?”
許青白沉默一會,想了想,這才開口說道:“性善一派,講究正身守一,不被塵世侵染,始終保持良好的品行節操,守住善良的本心。性惡一派,主張重視后天的禮樂教化,不斷改造人格,塑造品行...但無論是性善還是性惡,都堅持人人皆可成圣的觀點,因為,前者說,人本來就是善的,后者說,人本來就是智的...”
許青白接著說道:“所以,以我看來,無論是提出性善,還是性惡,都在此后各有主張,各有補救,最后都是直指成圣的大道,目標相同!由此觀之,成圣是最終的結果,是目的地,性善和性惡是兩條不同的路徑,正身守一和禮樂教化是在各自泥濘路上,所撐的傘、所穿的鞋...大家各自啟程,卻又殊途同歸,大道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