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嗣業立在一旁,看了眼此時已微微響起鼾聲的龔平,打趣道:“也就光耀校尉心大,吃得好,睡得香,萬般皆閑事,從不計心頭…”
許青白笑道:“等他醒的時候你可千萬別這么夸他,這貨是真的缺心眼,分不清是好話還是歹話的那種!”
唐嗣業轉頭看向許青白,饒有興致地問道:“其實一直都想問問,你跟他究竟是什么交情?怎么就這么護著他,甚至都快要到了縱容的地步!”
“還能是什么交情?”許青白淺淺笑道:“過命的交情唄!”
唐嗣業一臉幽怨地看來,沒你這么敷衍人的!
許青白笑了笑,這才又說道:
“我初來邊軍時,與龔平同是一伍,在一個碗里刨過飯,也在一床被窩里睡過覺!后來,一伍的幾個兄長,代理伍長馮萬年、一等探馬步卒蔣大富、二等探馬步卒龔順,這三人都在青蜉觀一戰中死了,就只剩我倆撿回一條命來。”
提起當年,許青白似陷入了回憶,又說道:
“當時,敵人沿著山道攻上來,我們什長跑去抓鬮,結果又抽到了倒數第二短的一根草,我們一伍四個人,兩人一組,守在山道上,等前頭的戰友死了,后面的便要立馬接上…”
唐嗣業對綠柳營每逢死戰便抓鬮定生死的傳統有所耳聞,他也在軍中聽說過青蜉觀一戰,只不過眼下由許青白這位親歷者娓娓道來,感觀又有不同。
唐嗣業問道:“那龔平呢,當時怎就不在戰場上?”
許青白笑道:“他啊,當時被委以重任,跑回去報信去了!別看他平時沒個正形,但對于能力范圍內的差事,他其實一點都不含糊!當時回去報信的有兩人,他比別人多繞了一圈路,還早到一炷香,也幸好有了這一炷香時間,不然后果不堪設想!龔平也因為報信有功,后來當上了伍長…”
說到這里,許青白看向唐嗣業,說道:“唐副將,我知道,其實軍中有不少人瞧不起他,特別是你跟高皋幾個靠著實打實的軍功上位的年輕將領!但你們也須看到,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地方,龔平他也不例外…”
唐嗣業沉默,既沒承認,又似乎沒否認。
許青白看在眼里,沒有再多說什么,又繼續講起了當年青蜉觀的往事:
“當年,敵人如潮水般源源不絕地涌上來,根本殺不完!前頭的戰友一個個倒下,最后終于輪到了我們這一伍!他們三個老兵油子,特意把我這個新兵蛋子安排在身后,這樣一來,等他們都死絕了,才能輪到我…”
“然后,馮萬年和蔣大富都死了,又輪到我跟龔順頂上!我倆都殺紅了眼,等我砍倒一片敵人,跑回去從血泊中扶起龔順時,他嘴里汩汩往外冒著血,咕嚕著血沫子,卻還在勸我留著命回去…”
“對了,這個龔順,正是龔平的兄長!”
“另外,龔平的那條手臂,也是因為救我才沒的!對方可是元嬰境修士啊,當時龔平進帳,二話不說,抽出刀就敢上!你說他是不是虎?”
唐嗣業一直在聽,沒吭聲。
許青白回到剛才的話題,這才說道:
“龔平的兄長護著我戰死了,他也因我舍了一條手臂…你說,對這么一個兄弟,我不護著他,誰護著他?榮華富貴、身份地位什么的,如果他想要又自己掙不了,我便幫他掙,然后拿來給他...”
“他確實是因我而得勢,這一點我并不否認!但我也想問問,如果算上我的那一份,一個光耀校尉很過分嗎?總還不至于吧!”
唐嗣業抱拳,此時誠懇說道:
“其他人我不敢保證,但從今往后,我唐嗣業不會再有此想,也不愿再作此想!”
許青白點點頭,頷首算是謝過。
大帳內,鼾聲突兀如雷,將兩個人的對話打斷。
許青白走過去,對著龔平的椅子猛踢一腳,后者從睡夢中驚醒,彈射而起,大叫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