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蒂爾坐在沙灘邊臨時搬來的木凳上,大大咧咧地接過李漓遞來的紅酒,卻并未立刻飲下。他只是將酒杯握在掌中,目光灼灼地盯著李漓,眼中那種屬于諾斯人的野性與熱忱如烈火般跳動。他咧嘴一笑,語氣直白得近乎魯莽,卻又帶著一種讓人無法討厭的坦蕩:“朝圣,我對此沒有興趣。當然,探親只是順道,我這一趟來,真正的目的是來借點錢——當然,不是白拿!”他說得毫不遮掩,口氣仿佛在談一樁風吹日曬下的買賣,“埃林的表弟,奧德爾,你還記得吧?當年給你打過仗,后來拿了筆安家費回了挪威,在卑爾根開了間酒館。”
格雷蒂爾頓了頓,抬手指了指自己,又像是在替那酒館打廣告:“我在卑爾根遇見他。他和我聊起你,還提到你和某位高貴夫人的婚事——嘖嘖,那陣仗,說是富得流油也不為過。”他笑得暢快,帶著一股北海風般的直爽,“不過我得把話說在前頭:我不是來乞討的。我是來借錢的,目的是為了去開拓一個新世界的。”
李漓挑了挑眉,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唇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側了側頭,做了個“繼續”的手勢,目光中透出一絲玩味與興趣。
不遠處,坐在遮陽棚下的女眷們也不自覺地側起耳朵,約安娜抬起眼角,扎伊納布放下手中的紗巾,連蕭書韻也輕輕張開一只眼。觀音奴依舊不動聲色,仿佛耳朵未動,實則神識已捕捉全場。氣氛中多了一絲好奇與未名的期待。海風卷起細沙,吹得帷幔輕舞,遠處港口傳來零碎的號子聲與鐵索聲。秋日的陽光灑在每個人身上,暖意氤氳,懶洋洋地拖長了影子,也似乎將格雷蒂爾話語中那“新世界”的輪廓輕輕描摹出來。
格雷蒂爾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帶著幾分自豪:“你先聽我說說我的計劃吧。我們諾斯人早在百年前就發現了一片未被諸王染指的肥沃土地,遠在北大西洋的彼岸,我們稱之為文蘭!那里有野生的葡萄、成群的鹿、無邊無際的林木,甚至還有金礦的傳說!”他頓了頓,眼中燃起熾熱的光芒,“但上一次的殖民嘗試失敗了,那已經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祖輩們只留下了口口相傳的故事。如今,我打算帶著我的勇士們,沿著那些傳說的指引,再去一趟文蘭,證實它的存在!”
說罷,格雷蒂爾從腰間的皮囊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鹿皮,攤開在矮桌上。鹿皮上用諾斯語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地名與航線,邊緣還畫著幾只夸張的海怪與巨鯨,線條粗獷卻透著某種原始的魅力。李漓低頭掃了一眼,心中猛地一震——這張簡陋的海圖雖不精確,卻清晰地勾勒出了北大西洋的輪廓,所謂的“文蘭”赫然指向北美洲的加拿大沿岸,而文蘭北面的大陸,分明就是格林蘭島!
“北美洲……”李漓心頭泛起波瀾,目光在鹿皮上流連,思緒卻已飛到千年之外。他知道,歷史上的諾斯人確實在十世紀前后踏足過北美,留下了短暫的殖民痕跡,但那些故事在后世多被視為傳說。如今,這位自稱朗希爾德表哥的諾斯人,竟拿著手繪的海圖,言之鑿鑿地要重啟文蘭的探險?李漓的眼神微瞇,暗自揣測著格雷蒂爾的意圖。
格雷蒂爾渾然不覺李漓的復雜心思,繼續侃侃而談,聲音中帶著對未知世界的向往:“根據我們諾斯人的傳說,文蘭的部族住在湖邊與密林之間,他們不穿鐵甲,也不知冶煉,但懂得耕種、制陶、捕魚,還會用草木編織屋棚。他們熟悉路徑,知曉水源,是那片大陸的種子。”他頓了頓,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文蘭以北還有一片廣袤的陸地,常年覆雪,那里有火山噴吐的熱泉,還有巨大的雪熊出沒!而文蘭與那片雪地之間的海域,魚群多得捕撈不盡!”
還未等格雷蒂爾說完,扎伊納布便已難掩激動,雙眼亮得如夜幕下忽現的星火。她迅速靠近李漓,聲音壓得極低,卻急切得幾乎顫抖:“大人,這是天賜的良機!若我們出資幫他建一支船隊,一旦能在海外開辟出一方殖民地,那回報將是難以想象的巨大利益!更重要的是——我們甚至再也不必困守在這片動蕩不安的土地上,處處低眉順眼、四處逢迎,只為在各方勢力之間的夾縫里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