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涅賽停下腳步,回頭的一瞬,眼睛亮了起來,那光仿佛在陰郁的屋子里點亮了一盞燈,她笑著說:“總督大人,若您喜歡,就挑一幅帶走,哪里還談得上付錢?”
李漓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輕聲道:“就那張《未完成的工地》吧。那是我統治下的雅法,最真實的一個角落——混亂、殘缺,卻也在一磚一瓦中掙扎向前。雖說你這畫的內容,在某種意義上屬于‘違禁’范疇,但我得承認——它確實讓人印象深刻。藝術嘛,不就該有這種讓人‘心頭一震’的效果?”
阿涅賽忍俊不禁,眉眼彎彎,如月下波光輕漾:“當然可以。只是那幅畫還沒畫完……有些線條還沒收筆,還有一些顏色也還未來得及上。”
“那就麻煩你明天繼續畫了。”李漓嘴角含笑,語氣輕松而自然,像是在隨意吩咐一樁小事,“就去你今天畫的那個位置,畫完之后送到總督府,我親自收。”
“非常榮幸!”阿涅賽眼中忽地一亮,仿佛有人替她推開了一扇塵封已久的窗,晨光自那扇窗中傾瀉而下。她的笑容燦若初陽,明朗中透著幾分驕傲與難掩的雀躍:“您可是第一位向我索畫的大人物——我的畫,終于等到了真正懂它的人!”說到這里,阿涅賽忽然側過頭,眼角飛快地掃了艾修一眼,唇邊揚起一抹狡黠笑意:“不過……那幅畫恐怕是廢了。”她輕輕聳聳肩,一副無辜的模樣:“畢竟,這位大人——恐怕明日再不會站在原地,用兇神惡煞般態度的盤查行人了。”
此話一出,艾修臉色刷地漲紅,火氣躥上來,一步上前,怒目圓睜:“臭畫匠!你什么意思?你別太囂張哈!”
阿涅賽卻泰然自若,抱著畫袋站得筆挺,神情從容,像一根小松樹在風中挺立,既不退縮,也不折服。
李漓看著兩人的拌嘴,忽而一笑,笑意溫和,卻不失威儀:“艾修,明天你照常去工地旁邊的大路上盤查,干你該干的事。你就大大方方地讓她畫。我們行得正,坐得直,又沒做虧心事,有什么好躲著藏著、不敢讓人畫的?還有,記著,明天你也別給她什么好臉色,就你這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吃相越難看,才越真實。”
“……是,總督大人。”艾修嘴上答應得快,語氣卻透著一股不情不愿的鈍澀,他低下頭,眼角卻悄然一斜,朝阿涅賽投去一記冷冷的眼神——仿佛在無聲地說:你最好別讓我抓住小辮子!
阿涅賽迎著艾修的視線,神色未動,唇角卻緩緩揚起一絲笑。那笑容不艷不怒,卻像刀鋒輕抹過緞子,柔軟中帶著割裂感,仿佛在回敬:你是權柄之下的一把刀,我是筆墨之間的仆人,但別忘了——有些真相,是靠畫筆刻下的,不是靠恐嚇埋掉的。
李漓看了她一眼,隨即抬手輕輕一揮,語氣平靜中透著一絲不動聲色的關切:“德爾芬女士,天色已晚,你還是趕緊找個落腳處吧。”他頓了頓,語氣一轉,帶著幾分玩笑幾分警醒:“你一個外鄉人,大半夜還在街上晃悠,萬一又被別處的巡捕房請去‘喝茶’,我可不一定每次都有空來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