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恰赫恰蘭的城門外已是人聲鼎沸。寒風裹挾著雪花,在戈爾高原的雪地上打著旋兒,城門尚未開啟,擠滿了等待入城的商販、牧民與行旅,宛如一條喧囂的河流,匯聚在這座塞爾柱邊城的咽喉。駱駝低吼,馱著沉甸甸的貨包,駝鈴叮當作響;毛氈包裹的木車吱吱嘎嘎,車輪碾過雪地,留下深深轍痕。牧民牽著瘦骨嶙峋的山羊,羊角系著紅黃布條,隨風晃動;商販推著獨輪車,車上堆滿粗糙的羊毛毯、干癟的石榴與核桃,筐邊插著柳枝,銅鈴清脆叮當。人群中,裹著破舊頭巾的婦人抱著孩子,孩子凍得通紅的小臉掛著冰珠般的鼻涕;幾個古爾牧民頭巾別著烏黑鷹羽,手持木杖驅趕牲畜,眼神如刀,透著草原的野性。空氣中彌漫著皮革的腥氣、羊奶的酸味與泥土的潮濕,交織著低沉的交談、牲畜的嘶鳴與孩子的笑鬧,勾勒出一幅邊陲集市的粗獷畫卷。
城門前的雪地被踩得泥濘不堪,腳印與車轍交錯,宛如一幅雜亂的畫布。火把的光芒在晨霧中搖曳,映照出一張張凍得發紫的臉龐,呼出的白氣在寒風中迅速消散。幾個商販圍著臨時架起的火堆,搓著凍僵的手,低聲咒罵這刺骨的寒冬;一旁,牧民用木杖敲打駱駝,催促它們挪動,駝背上的貨包覆著薄雪,沉重得仿佛要壓垮脊梁。遠處,幾個孩子在雪地里追逐,赤腳踩出咯吱聲,手里攥著系鈴鐺的柳枝,笑聲清脆,打破清晨的寧靜。
“怎么回事,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烏爾薩從帳篷里探出頭,裹著厚重的羊毛斗篷,頭巾歪在一邊,露出滿是胡茬的臉。第一次出遠門的他瞪大眼睛,望著城門前攢動的人群,驚訝得忘了搓手取暖,凍得通紅的鼻尖微微抽動,活像一只剛鉆出洞的土撥鼠。
“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圖蘭沙站在一旁,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語氣淡定。他早已收拾好行裝,目光掃過人群,落在幾個推著獨輪車的商販身上,筐里的陶罐與羊毛毯在晨光中泛著黯淡光澤。“看這架勢,八成是趕集。拖家帶口,帶著牲畜和貨,擺明了是來賣東西的。”
“確實,應該是趕集。”阿斯蘭蹲在火堆旁,粗糙的大手撥弄柴火,火星飛濺,映亮了他花白的胡須和布滿風霜的臉。“正好,咱們帶來的鐵器工具多帶些,趁這機會進城自己賣,省得盤給當地商人,還能多賺幾個錢。”
“老實說,帶著鐵器跑這么遠,本身就不劃算。”圖蘭沙自言自語,蹲下檢查駱駝的貨包,粗糙的手指摩挲著皮革,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這些農具賣得再好,也只能抵扣運費和稅錢。”
“別抱怨了,這是主上的意思。”烏爾薩利索地收起帳篷,凍僵的手指靈活解開繩結,嘴里不忘調侃,“主上說,把優質鐵器帶到咱們常路過的地方,能提高當地生產力,那里的生產搞好了,我們在那里香皂、皮革才能賣得更好。我也搞不懂他為什么要這么干,不過香皂生意已經讓我們賺得盆滿缽滿,順帶做點不賺錢的買賣又怎樣?不虧就行!”
“趕集的日子,城門開得比平時早。”李騰騎在灰色戰馬上,狼皮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頭巾下的臉龐被風雪曬得黝黑,眉宇間透著沙陀人的堅韌。他目光穿過晨霧,鎖定城門,火把的光暈在雪花中搖曳,映出土墻的輪廓。“圖蘭沙,叫上你的人,帶兩車工具和農具,再加一車香皂和皮革,隨我進城。”
“好的,阿哈茲大叔!”圖蘭沙應了一聲,招呼手下,幾個護衛迅速抽出三輛木車,車輪碾過雪地,發出低沉的吱呀聲。駱駝低吼,駝鈴叮當作響,與護衛的吆喝聲交織。
“阿哈茲大叔,我也想進城看看……”烏爾薩湊上前,低聲央求,眼中閃著年輕人特有的好奇,凍紅的臉龐像熟透的蘋果。“城里集市肯定熱鬧,我想瞅瞅,順便弄點熱乎的羊奶餅填肚子!”
“年輕人總是精力旺盛。”阿斯蘭哈哈一笑,拍了拍烏爾薩的肩膀,抬頭對李騰道,“阿哈茲,讓他跟你進城吧,多個幫手也不錯。我留在這兒看管商隊,保管不出一絲差錯。”他站起身,斗篷下的鎖子甲輕響,目光掃過商隊,那些馬車與駱駝在雪地中靜默,宛如一支沉睡的軍隊。
“好吧。”李騰瞥了烏爾薩一眼,語氣冷峻,“進城后管住嘴,別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