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努克靜靜地看著他,突然靠近了一點,手指在空中比劃出一個心形,又輕輕點在李漓的胸口上。她眼中閃著火光映出的渴望與未解之問,那是一種原始而直接的表達方式,毫不含糊。
李漓微紅了臉,心跳加快。他猶豫著低聲說道:“我們……不一樣……”但話語注定無用。伊努克只是歪了歪頭,嘴角揚起一抹孩子氣的笑容,她拉著李漓的手,引他躺下。
火光微跳,鯨脂燃燒的味道輕輕包裹著兩人。帳篷外,狗吠漸遠,風息雪靜。語言不通,文化隔閡,卻也攔不住年輕生命對觸碰與親近的本能。李漓在她的引導下遲疑著放松了。伊努克的動作溫柔、緩慢,像是與極晝短夏一同悄然綻放的苔花。他們的親近不是沖動,而是某種文化中自然發生的節律,如潮水與月影的輕吻。隨后,李漓躺在狐貍皮上沉沉睡去,身旁的伊努克側身依偎著他,嘴里輕輕呢喃:“烏魯……烏魯……”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如潮起之初的風,是祈禱,是祝福,也是極北之夜獨有的溫言。
夜色漸深,盡管極晝的天空仍亮如黃昏,村落卻已沉入靜謐。火光搖曳,雪屋邊的犬群伏臥不動,仿佛一切歸于安寧。阿涅賽獨自坐在灘頭,身旁的畫架在巖石上穩穩扎住,她披著灰色披風,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截線條柔和的下巴。手中畫筆在羊皮上輕輕游走,描摹天際那一道緩緩舞動的綠紫光帶,如靈魂的火焰在極晝不眠的天穹中燃燒。
阿涅塞沉醉于色彩的流轉,耳邊只聽得見海浪輕拍礁石的節奏,還有遠處“奧丁之怒”號偶爾傳來的木板吱響。極北的初夏夜晚冷冽而寂靜,天地仿佛只剩她與這永恒的光之舞。突然——背后一陣低沉的喘息聲劃破了寧靜。阿涅塞猛地轉身,卻已晚了。三個魁梧的身影如雪地狼影般從巖縫中撲出,身披白灰色獸皮,臉涂鯨血與泥灰,眼神如極地夜幕般冰冷。圖勒語的低吼在喉間翻滾,混著犬吠與火光,宛如地獄中的鬼嚎。
阿涅賽下意識地抬起畫架橫擋,卻被一把打翻。畫架摔入沙地,顏料潑灑,未完成的極光在畫布上濺成一團驚惶的血斑。“滾開!別碰我!”她尖叫,奮力揮拳,但軟弱的掙扎如雪中亂羽。
鯨筋繩瞬間纏上她的手腕與腳踝,勒得生疼,兩個男人扛起她的身體,另一個捂住她的嘴。她瞪大眼睛,眼中滿是驚恐與不甘,拼命掙扎,腳在空中踢動,踢飛了散落的畫筆和顏料罐。
“艾賽德!!救我!!”她嘶聲大叫,聲音劃破夜空。但風太大,狗吠聲、火焰的噼啪聲、喊殺與奔跑將她的呼聲一一吞噬。
偷襲者拖著她,貓腰穿過巖石與苔原,向村落外圍的黑暗處奔逃,那里是苔原深處的裂谷——一條通往更遠敵營的小徑。阿涅塞的披風在地上拖出一道細長的痕跡,仿佛一支筆,在極夜荒原上寫下她的驚惶與失蹤。極光仍在天際翩舞,冷眼注視著這一切,如古老神靈的沉默面孔,無言,卻見證萬事。
與此同時,一聲低沉的犬吠劃破寂靜,緊接著,是一陣尖銳刺耳的喉音喊殺聲響起:“哇啦哇啦!咕嚕咕嚕——!”
敵襲。那是一個敵對的圖勒部族,努納維克的宿敵,世代仇恨至今未解。今夜,他們趁著迷霧與半明的極晝時光潛行而來,數十名獵手披著獸皮,從苔原后方悄然滲入村落,火把在夜風中如鬼火閃爍,臉上涂著鯨血與煤灰,仿佛極地的死靈復生。
突襲者首先撲向海灘上的“奧丁之怒”號。火把呼嘯著拋上船身,干燥的木材和帆布瞬間被引燃,噼啪作響,火光在黑水中翻滾,猶如狂龍吞噬甲板。
幾名留守的諾斯水手驚醒,大喊著跳入海中,卻為時已晚。有幾人尚未躍入水中便被魚叉釘入胸腹,另有一人剛剛躍水,便被箭矢射穿后背,鮮血迅速染紅了淺灘。
而此時,蓓赫納茲、赫利和烏盧盧三人尚未回船。她們因嫌船艙潮濕,夜里便睡在不遠處山坡后的空地上。嘈雜聲中,她們驟然驚醒,看到火光照紅了半邊夜空,便立刻沖向村落。
“是襲擊!”蓓赫納茲一躍而起,拔出匕首,身形矯健如一頭獵豹。她在夜色中悄然貼近敵軍,一刀劃開其中一名偷襲者的喉嚨,鮮血飛濺,她冷笑道:“該死的野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