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瑞達低聲開口,語氣冷靜卻如鉛石投井般沉重:“夫人。”當下正值血戰,殺聲如雷,但這兩個音節仍穿透了所有嘈雜,清晰而鋒銳地落在空中,“他們的優勢,在于騎兵的速度與沖擊。”努瑞達沒有抬頭,繼續注視著地圖,“但這片山谷……太窄了,馬陣無法展開,速度成了負擔。若能誘他們深入,便如將狼驅入陷阱,只需封口,他們再強壯的蹄爪也只是掙扎的笑話。”
盧切扎爾俯身而來,黑發灑落,臉上的寒意比帳外風雪更凜。她的眼神如刀,落在那道狹谷上,眼角輕顫,透露出內心一瞬的權衡。
“問題是——”努瑞達低聲道,聲如刀鋒擦石,“我們的人已近極限。若誘敵之舉稍有遲疑,不是伏敵,而是自潰。”
努瑞達緩緩抬眸,與她對視,那雙曾在智慧宮中通讀《幾何原本》與《希波克拉底醫典》的眼中,此刻映著的是血與火交織的真實戰場。她輕輕一笑,笑意里透著冷峻與篤定:“給他們一個無法拒絕的誘餌。”
努瑞達指向戰車圈中央,那里堆放著最后幾箱絲帛、煉鐵器具,以及那面高懸未展的黑色旄旗——繡著三頭狻猊與九曜星辰,乃是“咄陸黑旄”的偽制品,是盧切扎爾一度在草原上宣示主權的象征。
“我們做出潰逃之勢,撤向山谷。帶著這面旄旗,讓敵人以為主旗已棄,他們必以為你已認敗不戰,鐵騎定會窮追不舍。”努瑞達的指尖輕輕叩擊地圖一角,“我們在谷口設伏,敵軍入谷之后,點火燒斷退路,以山谷為爐,將他們的驕傲煉成灰燼。”
盧切扎爾凝視她片刻,目光如寒鐵剖解對方意圖——不僅是戰術,更是賭局,賭烏古斯人的貪,賭己方的膽。
半晌,盧切扎爾點頭,眼神幽深如夜:“好,就按你的棋局。若成,此戰可息我族數年之苦;若敗,便以吾身殉旗。”
盧切扎爾站起身,披上霜白斗篷,一如黎明破雪。她的聲音平靜而果決:“契特里,巴特拉茲,集結最精銳的輕騎隨我引敵——只許精悍,快馬,勇決。列凡斷后,山谷設伏,誰退一步斬誰!”命令如霜雪墜地,瞬間凝結。
努瑞達也迅速展開部署。她調配弓手集中火力,從兩翼干擾敵騎,制造“中央動搖”假象,以激怒烏古斯人集中兵力壓迫中軍。她親自指揮工匠與少年兵,將早已準備好的松脂木樁埋伏于山谷入口,覆以冰雪隱匿,僅露引線。她的化學知識,來自阿巴斯宮廷中波斯學者對火焰、氣流與脂類的研究,如今,在這片寒原上化為殺機。
“在他們踏入之前,別點燃,”盧切扎爾吩咐,“等他們走得足夠深,連回頭都來不及。”
“那我們怎么辦?”圖爾古特喃喃問道。
努瑞達望向圖爾古特,眼神溫和,卻無半點退意:“我們會先一步走出去。”
火焰的氣味在雪地中醞釀,策馬之聲漸遠,黎明已至,戰局未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