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特里首先出聲,語氣如斧頭劈木般直白:“夫人,殺她不合規矩,留她是隱患。圖赫里勒的血在草原上就像一面旗幟,遲早有人會借她之名造反。依我看,不如將她遠遠送走,交給保加爾汗國,讓他們為這顆定時炸彈頭疼去。”
列凡輕叩劍柄,目光沉著卻帶著理智的鋒芒:“送她走,是放虎歸山。保加爾若收了她,早晚會拿她做籌碼牽制我們。反不如嫁給我們中一個普通士兵,既斷其貴胄之氣,又使她永遠難以翻身。”
巴特拉茲輕笑,笑意中帶著一絲諷刺與狠厲。他撥動指間的彎刀,冷聲道:“嫁給普通士兵?列凡,你想讓弟兄們因她自相殘殺?她是圖赫里勒的女兒,哪個男人敢娶她,又有誰能制得住她?別看她現在低眉順眼,回頭若有機會,枕邊一刀,那才叫悔之晚矣。我的意思簡單——斬草除根。”
圖爾古特與帕爾汗對視一眼,皆未開口,卻從彼此眼神中讀出了同樣的猶疑與擔憂。
帳內的氣氛愈加沉重,火盆中傳出噼啪爆響,松脂火舌在鐵鉤上跳躍,仿佛也在催促一個決斷。就在此時,艾麗努爾突兀地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而堅定,像冰雪中突然裂開的巖石:“你們在這討論我的命運,卻沒人問我自己怎么想。”
眾人一怔。艾麗努爾昂首而立,目光掃過一張張臉,眼中無懼無淚,只有一抹寒光與烈焰并存的倔強:“殺了我,烏古斯人會鄙視你們百年;留著我,你們怕我復仇。但我告訴你們——我艾麗努爾·圖赫里勒,從不屑以陰謀報仇。若我真要復仇,那也不會藏刀于枕。我只求一匹馬,一把刀,我自會離去,絕不回頭。”
艾麗努爾話音落下,帳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契特里眉頭緊鎖,列凡眼神微微波動,似有幾分動容。巴特拉茲瞇起眼,冷笑已收,面色反倒復雜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盧切扎爾。盧切扎爾仍沉默,手指輕敲椅側的雕花扶手,眼神一寸寸剖析著艾麗努爾,如刀鋒切玉,試圖看透這張年輕面孔后究竟藏著何種鋒芒與可能。
就在帳內眾人爭論不休、火光搖曳、氣氛幾近凝滯之際,努瑞達緩緩向前一步。她身著銀灰狐裘,衣袂曳地,裘上懸掛的銀鈴在靜寂中輕響,宛如林間幽魂的低語。她神情安定如初雪初霽,眼中卻浮動著一抹透徹世情的清冷智慧。
努瑞達輕聲道:“夫人,艾麗努爾是圖赫里勒的血脈,殺她不妥,留她不安,嫁她更會引發權斗與怨懟。但草原的規矩雖殘酷,卻并非全無可解之道。”
眾人目光投來。努瑞達的聲音如冰泉,滴水不響,卻叫人屏息,“既然您身為女子,自身無法納妾——那便‘代夫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