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沾也站住腳步,望著緩緩合攏的門扉,喃喃道:“……還真關了。”
李沾原本帶著幾分吊兒郎當的興致,這時也被門后的吆喝聲與城中的喧嘩壓得神色發緊。兩人被死死堵在城內,身后那場抄家的動蕩仍在繼續,風中隱約傳來哭聲、叫罵與馬嘶,如同一片遠方的戰場回音。
整個阿莫勒城,此刻仿佛一口沸騰的鍋,將他們牢牢困在其間。
觀音奴冷笑一聲,咬牙低聲咒道:“蠢貨……現在可開心了?”
李沾撓了撓頭,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未作反駁。他目光在四周掃視,眼神漸漸冷靜下來,顯然已在盤算接下來的對策——該藏身何處、該賄賂誰、哪些街巷通得過、哪戶人家能暫避風頭……
阿莫勒城內,寒風如野獸般從里海南岸呼嘯而來,裹挾著咸腥的海霧與凍土的泥腥,直鉆入每一道門縫、巷弄與心底。城門方才緊閉,戒嚴的號角便低沉響起,在灰暗天色中回蕩,宛如命運沉重的喪鐘,為城中即將展開的搜捕敲響前奏。
火把在風中搖曳,士兵們列隊分散,手持長矛,封鎖各條街巷路口。鐵靴踏在濕滑的石板上,發出沉重回響,泥水四濺如飛塵。民眾驚慌失措地逃散,婦人抱著孩子鉆入陰影深處,商販忙亂收攤,銅器、陶罐和魚干滾落街面,夾雜著咒罵、驚叫與摔砸聲。
空氣中充滿恐慌的汗臭、炭火的焦煙與寒風中的血腥氣息。鉛灰色的云層低垂在屋脊之上,壓迫感如實質般逼近,仿佛整座城市都在這一刻進入了風暴眼。
觀音奴與李沾混在人群中,風塵仆仆的斗篷上滿是雪泥與灰塵。他們四下張望,試圖尋找李騰和沙陀商隊的蹤影,但街頭亂成一團,早已沒了熟人的影子,反而被突如其來的戒嚴牢牢困住。
騎兵的馬蹄如幽靈般掠過街口,長刀在火光中反射出寒芒,士兵高聲厲喝:“宵禁!違令者——殺無赦!”
兩人交換了一個迅速而警覺的眼神,觀音奴低聲咒罵:“該死,抄個家竟鬧到這地步了。”
李沾點點頭,目光掃過四周,只見街角已有百姓被士兵推倒,血跡混著泥水在石板間暈開,那凄厲的慘叫聲仿佛刀刮在骨頭上。他不再多言,拉了拉斗篷,對她低聲說:“先找個地方過夜吧。”
兩人匆匆躲入一條偏僻的小巷,在街角找到一家低矮土磚建起的客棧。門前掛著一盞搖曳的油燈,昏黃微光中,燈芯冒著股股黑煙。門口坐著一個胖墩墩的中年婦人,頭巾裹得嚴實,臉上布滿風霜的裂紋。她瞇起眼打量兩人,語氣干巴卻不容討價還價:“一間房?金幣先付。現在戒嚴了——漲價!”
觀音奴神色不變,腳步未停,已主動挽住李沾的袖子,低下頭,聲音柔和:“夫君,給錢吧。”她聲音柔中帶澀,語氣做足,一副小心取悅的模樣。
李沾被這一句叫得一愣,險些打個激靈,干咳一聲,尷尬地翻出幾枚銅幣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