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頂端,視野驟然開闊。卡霍基亞的全貌在夕光中鋪展:土培房錯落如棋盤,街道蜿蜒似蛇,遠處的密西西比河泛著金輝,宛若流動的黃金。土丘群起伏連綿,如沉睡的巨人橫陳大地,河畔的蘆葦隨風搖曳,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聲訴說。空氣中彌散著烤肉與魚湯的香氣,夾雜泥土與濕地的味道,還有遠處本地人低語的聲響——這一切織成了這座無序城市仍在跳動的脈搏。李漓佇立在土丘頂,雙手叉腰,目光緩緩掃過這片文明的遺跡。汗水順著額角滑落,而夕陽在他眼中燃起一簇不滅的光,映得他神情沉靜而堅定。
塔胡瓦立在他身旁,凝望四野,眼中閃過一抹難以言明的感慨。熱風拂過,她的羽飾輕顫,夕陽在她的臉龐勾勒出柔和的線條,汗珠折射出微光,仿佛為她覆上一層若隱若現的光輝。就在這一刻,她那隱藏的高貴氣質不自覺地浮現出來——挺直的背脊、微揚的下頜、眼中那抹莊嚴,似乎讓人看到曾經屬于大祭司的余影。她輕聲呢喃了一句古老的卡霍基亞語,聲音輕若耳語,像是風中低回的祭禱。目光掠過遠處的土培房與人群,她神情復雜,仿佛在懷念,又仿佛在抗拒,那是一種與自身命運糾纏不休的矛盾。
李漓轉過頭,望了塔胡瓦一眼,察覺到她神情間的微妙波動。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卻帶著一絲探詢:“你在想什么?”語調如同在濕熱空氣里滲出的一股清泉。
塔胡瓦怔了一瞬,隨即收回視線,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沒什么……只是覺得,這地方,變了太多。”塔胡瓦眼中卻掠過一抹復雜的光芒,仿佛藏著不為人知的往事,那光芒在夕陽下忽明忽暗,如同心底尚未熄滅的火種。
祭壇之下,卡霍基亞的人們漸漸注意到土丘頂上的兩人。有人停下手里的活計,抬頭望去,神色各異:有的眼中浮現出不安,仿佛懼怕外來者再次帶來動亂;有的竊竊私語,好奇地揣測這個“賣火雞的女人”為何又能登上昔日的神圣高臺;也有人神情惶恐,目光閃躲,不敢久視;而少數人眼底卻透出一絲隱秘的欣喜,像是在廢墟中窺見久違的曙光。幾個孩子跑到土丘腳下,指著塔胡瓦頭上的羽毛裝飾嘰嘰喳喳,仿佛發現了某種奇異的寶貝。
不遠處的街道上,一位老婦人拄著木杖,靜靜凝望祭壇之巔的塔胡瓦。她瞇起眼,口中低聲呢喃,聲調古老而破碎,像是遺世的祈禱。片刻后,她轉身對身邊的人喃喃道:“終于……卡霍基亞的天要亮了。這一夜,太長了……”
而那座曾經殘破的大祭司故居在李漓帶來的這群不速之客的修葺下煥然一新,斷裂的木梁被替換,屋頂鋪上厚實的蘆葦草墊,龜裂的泥墻被泥土和藤條加固,宛如脫胎換骨。院落中央的石臺被清理得干干凈凈,螺旋紋和太陽圖案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像是重新點燃了昔日的莊嚴。木柵欄雖仍殘缺,但新砍的木樁整齊排列,透著一股新生氣息。院子里,野牛懶洋洋地臥在角落,甩著尾巴驅趕蚊子,背上的火雞偶爾咕咕叫兩聲,像是為這熱鬧的場面伴奏。戰士們的笑聲、敲擊聲和低語聲交織,像是給這座廢墟注入了久違的活力,仿佛昔日的大祭司宮又在熱浪中復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