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菲利亞的城門在晨霧中緩緩洞開,仿佛一頭久未蘇醒的巨獸,張開了布滿風霜的巨口。厚重的木門殘破斑駁,銅飾與鐵釘黯然無光,在冷清的晨光下僅余微弱的反射。門縫間漏出的風卷起地面塵土,揚起一絲荒涼的氣息,如死城沉沉的嘆息。
昔日城墻上高懸的安托利亞蘇丹國旗幟早已零落塵埃,在風中殘卷如敝履。守城的士兵仿佛一夜之間蒸發,連鐵甲的余響都未曾留下。城中街巷空空如也,曾經熙攘的集市此刻只剩幾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殘羹冷炙間踱步,偶爾低吠幾聲,劃破死一般的沉寂。
權貴和富豪們早在十字軍逼近時逃之夭夭,宅邸空空,門窗緊閉,仿佛怕人窺見他們臨陣脫逃的羞恥。只有那些院墻上的藤蔓與殘敗的帷幕,還在風中絮語著昨日的奢華與今日的衰亡。
這時,一名高大的法蘭克騎士策馬而入。戰馬的鐵蹄踏在石板街上,節奏沉穩而有力,仿佛大地本身也默許了這支隊伍的降臨。他滿身塵土,盔甲上斑駁的劃痕仿佛記錄著一場場未曾歌頌的戰役。頭盔下,只露出一雙冰冷而空洞的眼睛,既無狂熱,也無憤怒,唯有那種久經血火洗禮后的麻木與克制。
騎士的身后,數十名十字軍士兵沉默隨行。他們既未高舉旗幟,也未吹響號角,甚至沒有一聲呼喊或歡呼。勝利,于他們而言,已不再值得炫耀,只是通向下一個征服目標的中轉站。
然而,在這支肅穆如墓隊伍之中,卻赫然有一輛裝飾精致的馬車緩緩前行。鍍銀的車輪、雕花的車廂,在殘垣敗瓦的背景中顯得格外突兀,如一朵開在廢墟中的白玫瑰。
它打破了這場沉默的編隊,也揭示了這位騎士內心某種執拗的浪漫——哪怕身處廢墟與硝煙之間,他依然帶著詩人的幻想與貴族的執念,像在戰爭的殘酷中,留下一點關于優雅的幻覺。
馬蹄聲在空曠街巷中回響,節奏低緩而冰冷,如同埋葬過去的挽歌。他們的目光掃過無人問津的店鋪與石屋,偶爾低語幾句,語氣中帶著風塵仆仆的倦意。攻克潘菲利亞,對這些西來的征服者而言,不過是東征途中又一塊落腳的驛站,遠不足以與耶路撒冷的榮耀相提并論。這座城市,沒有戰斗,也沒有抵抗,就這樣,在寂靜中淪陷,在晨霧中低頭。
自從耶路撒冷陷落,十字架之火在歐洲如野草燎原,燃遍王公貴胄的胸膛。那些錯失首波東征的貴族懊悔莫及,紛紛披掛上陣,誓要在圣地的塵土中奪回榮耀。他們的目光投向東方,而他們的腳步,匯聚在雷蒙德的旗幟之下。
雷蒙德——那位與耶路撒冷王冠失之交臂的十字軍老將,帶著滿腔的不甘與未竟的野心,重返歐洲諸侯之間。他遍訪宮廷,招募騎士,籌集軍資,一支更為龐大而狂熱的軍隊隨之誕生。雷蒙德回來了,帶著東征的第二波烈焰,再度點燃小亞細亞的土地。
彼時的小亞細亞,如同破裂的陶盆,四分五裂。魯萊因有威尼斯艦隊駐防,海上壁壘堅不可摧;卡羅米爾倚仗拜占庭的羽翼,茍免于戰火。然而更廣闊的內陸卻早已泥沙俱下、狼煙遍地,淪為爭奪的煉獄。
十字軍的攻勢如潮汐般席卷而來,狂熱與鋼鐵并進。羅姆蘇丹國的蘇丹基里杰挺身而出,成為抵抗的中流砥柱,輾轉于山川與城池之間,與十字軍周旋纏斗。然而盟友達尼什曼德王國自身難保,內斗不息,國力凋敝,根本無力支援。
在這風雨飄搖的局勢中,潘菲利亞——安托利亞蘇丹國的心臟之地,終于在十字軍鐵騎的踐踏下轟然倒塌。而那位曾經主導安托利亞命運的雅詩敏女強人,也隨著王城的陷落,從此失聲。安托利亞蘇丹國,如風中殘燭,在夜色中黯然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