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菲利亞城外山區的密林中,空氣濕重得像一層壓不散的霧。參天古樹層層疊疊,枝葉交錯如天幕,幾縷陽光費力地穿透縫隙,灑下斑駁光點,仿佛遠古留下的光的碎片。泥土與腐葉的氣息在林間彌漫,混著潮氣,一點點滲進皮膚與呼吸。偶爾有驚鳥撲棱起飛,聲音在密林中炸響,迅速歸于死寂。
內府女兵的副隊長菲奧娜身披輕甲,腰懸彎刀,目光如鷹隼般銳利,警覺地掃視四周。她帶著幾名女兵在林中巡邏,腳步輕而穩,靴底落在厚厚的落葉上,僅發出細微沙沙聲,如同林獸低語。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緊繃的弦上,任何一陣風過,都可能是敵騎逼近的前奏。
不遠處,一塊被雨水洗凈的石頭上,雅詩敏靜靜坐著,長袍沾滿泥濘,頭巾歪斜,一縷濕亂的黑發垂在臉側,黏著汗與塵。雅詩敏的目光空洞而無神,像被逃亡與絕望掏空了靈魂,只剩一個疲憊的軀殼。雅詩敏低頭緊握著一枚玉佩,那是舊日宮廷賜予的權標,也是她昔日身份的唯一見證。
而在雅詩敏旁邊,塔齊娜倚靠在一棵粗壯的橡樹上,姿態懶散,卻藏著另一種鋒利。她的手指緩緩撥弄著細密的辮子,動作從容而帶著幾分挑釁的優雅。
忽然,林間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密葉嘩然,枝叢猛然被撥開。阿蒲熱勒滿身泥濘地從陰影中沖出,盔甲上的水痕與落葉斑駁交錯,喘息粗重,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阿蒲熱勒沖至塔齊娜面前,匆匆行了個禮,聲音急促而帶著焦灼:“我剛剛去了南門外的路西卡村,打聽到了幾件事,第一件事,阿貝貝帶著阿米拉、納迪婭,還有熱什德、胡玲耶,連同攝政大人的幾個未成年的兒女,已經在弗謝米娃率領的威風軍校士官生護送下……帶著大亨錢莊的錢,逃了,她們去向不明!”
塔齊娜臉色驟變,眼中掠過一絲不可置信,隨即怒火爆發。她猛地攥緊拳頭,咬牙切齒地罵道:“阿貝貝這個煤球!果然靠不住的貨色!”
一旁沉默的雅詩敏緩緩抬起頭,她的聲音低沉,卻出奇地平靜:“其他人呢……庫泰布蘇丹呢?”她的話語帶著一絲被風吹得幾近熄滅的希望,仿佛在極力尋覓那最后的秩序殘痕。
阿蒲熱勒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語氣如鉛般沉重:“我這邊……沒有那個傀儡蘇丹的消息。但倒是聽到了伊德里斯和扎伊納布那對奸賊父女的下落。他們全家攜帶國庫準備出逃,結果在城門口被波巴卡和熊二帶的軍隊‘攔’了下來。有人說,他們被‘護送’著一起離開了,說是要前往托爾托薩,波巴卡他們還帶上了一批走投無路的人。”
“波巴卡和熊二……就這么自顧自地走了?”雅詩敏輕聲重復,語氣平靜得近乎麻木。她垂下眼簾,指尖在玉佩上緩緩摩挲,指節緊緊收攏。
阿蒲熱勒猶豫片刻,還是咬牙繼續說道:“還有一個壞消息……馬切伊帶著他的軍隊,已經倒戈投降了十字軍。他還趁亂占領了科尼亞,切斷了我們通往達尼什曼德王國的通道。阿瑪西亞的援軍……不會再來了。”
話音剛落,塔齊娜猛然轉身,眼神猶如利箭,死死盯住阿蒲熱勒:“你怎么不一開始就說這個!”塔齊娜聲音陡然拔高,幾乎刺破林間的寂靜,樹枝被她的辮子甩動時震得簌簌作響。她的怒火不是因為措手不及,而是因為那種對局勢徹底失控的羞怒——一連串的背叛與崩塌,仿佛將她們逼進了絕境。
“你安靜點。”雅詩敏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久違的威嚴,宛如從廢墟中站起的女王殘影。她冷冷地瞥了塔齊娜一眼,語氣不容置喙,“責備阿蒲熱勒有意義嗎?說早說晚,這局面會有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