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夫蘭猛地搖晃著李植,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在石墻間炸裂,像鐵器重錘:“從這一刻起,阿敏教你的那些混賬話,一個字都不準再提!什么‘嫡子’、‘忠臣’——這些詞,從你嘴里再吐出來一下,我就打斷你的牙!你聽清楚沒有?!只要稍有不慎,我們所有人都得死——都得死!你明白嗎?!”萊昂哈德的外祖父,如今還坐在神圣羅馬皇帝的寶座上——而你的外祖父,早在逃離伊比利亞時就在直布羅陀海峽里喂了魚,連尸骨都沒剩下!你給我聽好了,我們不是去搶托爾托薩,更不值得把我們剩下的一切都搭進去——根本犯不著,你聽明白了嗎?!”
那一瞬,古夫蘭身上所有的高貴、從容與教養,在恐懼中徹底崩塌,只剩下一個驚懼至極、瀕臨崩潰的母親。古夫蘭停頓片刻,肩膀輕顫,喉間發出幾不可聞的哽咽。目光中浮起一抹疲憊與深藏的哀傷。她終于開口,聲音斷斷續續,幾乎是抽噎著:“兒子……我們真的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嗚……嗚哇——!”李植被母親驟然猙獰又哀傷的神情嚇得崩潰,那眼神中交纏著驚懼、恨意與一種近乎癲狂的絕望——仿佛整個人都被撕裂。那一聲哭喊撕開了沉寂,如一道尖銳的裂縫,在大廳炸響,連燭火都隨之微顫。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來,驚愕、遲疑、戰栗,仿佛全場在這一刻才從冰封中醒來。
戴麗絲微微調整站姿,率先打破這種陰冷的氣氛,上前一步,眼中閃過商人的果斷與冷靜:“夫人,魯萊港的確可惜,但既已決斷,我們庫萊什商會會全力配合。我這就去聯絡能用的船,調集倉儲與航線資源,確保撤離順暢。”
古夫蘭微一點頭,轉向拜烏德,眼神冷冽如刃:“拜烏德,在我正式下達撤離命令之前,全力維持港口秩序。哪怕只剩最后一刻,魯萊港也不能亂。城若亂了,我們將損失更大。另外,聯絡一下蘇爾商會,讓他們派些船來,我想這個要求,埃爾雅金是會答應的。”
古夫蘭語調頓了頓,寒光一斂,轉為沉穩:“去通知阿敏,讓他組織村里的沙陀人,提前收拾行裝。”話鋒突轉,帶著一絲壓抑的怒意:“還有,你給我警告他——不要和教穆拉迪說那些不合時宜的話。我們母子不想死在這件破事上!”
拜烏德剛要應聲,古夫蘭卻低聲補了一句,語調低沉卻不容置疑:“還有——去把雷金琳特母女接過來。撤離時,一個都不能落下。若她們執意不肯跟我們走,那就送她們去見真神。”她頓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墻之外的夜色,咬字冰冷如鐵:“有約安娜一件丑聞已經夠了,我可以不在乎雷金琳特的命運,但——艾賽德丟不起這個人。”
“明白。”拜烏德立刻俯身應聲,鎧甲在火光中錚然作響,隨即他轉身快步離去,身影筆直如矛,步履如鐵,毫不遲疑。
大廳歸于寂靜,只余壁上燭火微顫,將眾人的身影拉長在地,仿佛時間也被壓縮成一息。古夫蘭緩步走回露臺,立于石欄之后,凝望那空海灣里已無一船的威尼斯海軍的專屬碼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