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漓的隊伍趁勢鉆入叢林,陰影翻涌,像活物般吞沒他們的身影。枝葉交錯,仿佛織成一張巨大的綠網,將這群滿身血污的戰士匆忙而急切地裹進大地母親的懷抱。濕熱的夜風自樹冠間滲下,夾著泥土的腥氣與野花的苦甜,枝葉沙沙作響,像無數低語的精靈在催促他們快些逃亡。
腳步聲急促而沉重,靴底碾過腐葉與藤蔓,發出“吱嘎”的悶響。空氣中彌漫著尚未揮散的血腥,汗臭與鐵器上未干的血漬混雜在一起,仿佛整片叢林都化作一頭巨獸的肺腑,呼吸間滿是鐵銹般的腥甜。
身后,托爾特克的慘叫與潰散的腳步聲逐漸拉遠,宛如一曲被撕裂的哀歌。尖銳的嚎叫斷斷續續,如折斷的笛聲在夜空中顫抖;有人喉嚨噴出血沫,發出瀕死的“咕嚕”;有人骨折的“咔嚓”聲久久回蕩。火把跌落熄滅時傳來“滋滋”的聲響,黑暗一點點吞沒他們的敗亡,只余零星火光如鬼火般閃爍,在泥地里映照出扭曲的尸體輪廓——鷹戰士的羽冠歪斜在血泊中,豹戰士的怒吼只剩下斷續的喘息。
叢林的黑暗濃稠如墨,偶爾有月光從枝隙間滴落,斑斑點點,映照著幸存者們的面容:格雷蒂爾的胡須上凝著血珠,喘息間胸膛起伏如鼓;凱阿瑟的藍眸寒光閃爍,箭已搭在弦上;托戈拉緊緊護著懷中的奧吉布瓦男孩,小手死死攥住她的袍角,像一株瀕風欲折的小苗,呼吸急促如受驚的小獸,眼中滿是劫后余生的驚惶與迷茫。
李漓回首,目光冷峻如鐵。火光映照下,他的面龐如刀斧般冷硬,血痕與泥垢交織成野獸般的面具,右頰那道舊傷在月光下泛起隱隱的紅光,仿佛復蘇的傷口在無聲訴說著遷徙與苦難。李漓領著眾人疾奔向前,踏進那尚未明朗的自由。每一步踩落,都發出“沙沙”的節奏,和急促的心跳與叢林的脈動交織在一起。李漓的腦海中,閃過那些被獻祭的面龐,那些已經不復存在的生命。那抹笑意中摻雜著隱忍的痛楚,如同刀刃在心口輕輕劃過,卻被他以意志的鐵鏈死死鎖住。
不久,叢林間傳來潺潺的水聲,仿佛大地母親在低聲吟唱。那聲音由遠及近,逐漸化作心頭的指引。夜色下的河面閃爍銀光,波紋如魚鱗般粼粼,映照出兩岸纏繞的藤蔓與低矮的灌木。對岸,伊努克的圖勒人已點燃信號火把。橙紅的火焰在夜風中搖曳,像極光的一抹倒影,舔舐著干燥的柴枝,火星迸出,劃破黑暗。弓弦已然繃緊,弓身由馴鹿角雕琢而成,弦宛如滿月的弧光;箭矢尾羽在風中輕顫,獵手們的面龐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皮膚蒼白如雪原,臉上涂抹著油彩,眼神銳利如冰原上的狼。他們長矛低垂,卻隨時能驟然抬起,如北風般迎擊。
“渡河!”李漓低喝。
隊伍踏入淺灘,冰冷的河水猛然撲上小腿,寒意瞬間鉆入骨縫,裹挾著魚腥與藻類的濕氣。戰士們咬緊牙關,水花四濺,如同自由在黑夜中激蕩。鵝卵石在腳下滾動,發出“咕嚕咕嚕”的悶響;有人踉蹌滑倒,水聲“嘩啦”炸開,濕透袍角,卻無人停下。
托戈拉抱著那個奧吉布瓦男孩,孩子小腿撲騰,水珠四散如珍珠飛舞;格雷蒂爾則扛著一名傷者,肩上橫著斧柄,血跡在河水中被沖刷成一道道紅絲,隨波飄散。蓓赫納茲、凱阿瑟、特約那謝等人互相呼喊著,鐵刃與弓箭在黑夜中反射火光,如同一群被鮮血鍛造過的影子。
終于,他們掙脫了血火的囚籠。叢林的夜風撲面而來,濕潤清涼,仿佛新生兒的第一口呼吸,帶走了灼燙的熱血,卻無法驅散骨子里的疲憊與傷口的痛楚。戰士們的喘息沉重,血水與河水一同從傷口滑落,空氣中殘留的血腥氣息,如看不見的幽靈般縈繞不散,提醒著他們——自由的代價,仍在身上鮮明地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