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蒂爾立在廢墟中央,火海環繞,他的鐵斧滴著血漬,在烈焰與煙霧間閃爍著森冷的光芒。額頭的汗水順著血跡混雜而下,他抬手粗魯地抹去,紅胡須在山風中翻動,如燃燒的火焰。他仰天大笑,笑聲粗獷而高亢,回蕩在滿是血與灰的谷地之中:“哈哈!這下,查爾卡人該知道什么叫恐懼了!”那笑聲混合著烈焰的噼啪與禿鷲的尖鳴,仿佛是對天地的宣告:一個新的主宰已在此降臨。
火海仍在咆哮。山坡上,尼烏斯塔和李漓并肩而立,俯瞰著下方化作煉獄的查爾卡村落。烈焰吞噬泥屋,火舌沖天,哭喊與哀嚎在風中斷續,仿佛來自地獄的合唱。最初,尼烏斯塔的眼睛閃著復仇的光。那些年積壓在心底的屈辱與痛恨,隨著查爾卡人倒下的慘叫而一點點釋放。她的唇角微微顫抖,像是在無聲地低語:“終于……終于報仇了。”那一刻,她的心跳急促,仿佛要從胸腔中沖出,血液在體內奔騰如河。
可隨著時間推移,烈焰照亮的身影逐漸清晰。格雷蒂爾站在廢墟中央,仰天大笑,鐵斧上血跡未干,在火光下滴落,一點點浸入泥土。他的笑聲粗獷而兇狠,如同山谷中回蕩的雷霆,混合著火焰的噼啪與禿鷲的尖鳴,透出一股令骨髓發寒的力量。
尼烏斯塔的呼吸慢慢凝滯。胸口的痛快與快意一點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她的手心沁出冷汗,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李漓的衣袖。她忽然意識到,這個讓敵人喪膽、讓部落重獲庇護的白皮膚巨人,遠比查爾卡人更加可怕。在陽光的映照下,格雷蒂爾的身影高大如神只,又冷酷如惡鬼。尼烏斯塔心底驟然一沉:若有一天,這股力量轉而指向自己和族人,該如何抵擋?
尼烏斯塔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眼中既有難以抑制的敬畏,也有深深的恐懼。風吹過,火光搖曳,她心底忽然生出一個荒謬卻清晰的念頭——格雷蒂爾并不是她的盟友,而是另一場未知災厄的化身。李漓感受到尼烏斯塔的顫抖,低頭看了她一眼,卻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伸手,將尼烏斯塔攬在懷中。
自此,四周的查爾卡人再無人敢輕舉妄動。可風聲未歇,流言卻像燎原的野火般迅速蔓延。零星幸存逃出的幾人,拖著血跡斑駁的傷口與驚懼的眼神,在別的村落火堆旁低聲訴說——那張紅胡子、白皮膚的面孔。
有人咬牙發誓,他是自雪峰降臨的鬼神,揮動鐵斧便能喚來雷霆;有人戰栗不已,說他是大地派來的審判者,腳步所至便有火焰燃起。沒人知道格雷蒂爾真正的名字,本地的人們只用顫抖的聲音稱呼他:“維拉科查”——白神再臨人間。很快,“維拉科查”的名字便如風暴般席卷整個山谷。夜里,篝火旁的婦人低聲細語,仿佛害怕驚動某種無形的存在;白晝,古道上的戰士談起這傳說時,眼神閃爍著戰栗與敬畏。這個名字在每一次呼吸之間被傳遞,在每一陣風聲與葉聲中回蕩,仿佛天地都在為之呼應。
安第斯的秋風卷起這些低語,穿過峰巒與河谷,滲入每一處隱秘的角落。它們像無形的陰影,悄然改變著這片土地的平衡,將恐懼與敬畏一點點編織成新的秩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