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半個月,安第斯山谷的秋意已被冬霜徹底吞沒。山風裹挾著雪峰的寒氣撲面而來,吹得篝火呼呼作響,火星在夜空中搖曳飄散。營地卻已不再是當初臨時支起的簡陋據點,而是漸漸生出城寨的雛形:一圈粗壯的柵欄高高矗立,由削平的圓木與纏繞的藤蔓緊密交織而成,高逾兩人,頂端削尖如矛鋒,寒光在霜雪間閃爍。柵欄外,還纏繞著棘刺藤蔓,風過時簌簌搖曳,宛如一條盤踞的巨蟒,在冬日清冷的晨霧中冷冷守望著這一片新生的庇護所。
自那場雷霆般的屠村行動之后,周邊的查爾卡村落,以及瑪魯、塔瑪等鄰近部族,紛紛偃旗息鼓,不敢再舉兵試探,而是相繼派出使者前來歸降。于是,貢隊沿著瓦里人遺留下來的石道蜿蜒而來。馱著貢品的駱馬鈴鐺叮當作響,伴隨沉重的腳步聲,像古道上流動的鐵流。
很快,營地中央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貢品:成袋的藜麥和曬干的玉米泛著淡黃的光澤,猶如山谷里的金色日出;鮮紅的辣椒散發著辛烈的氣息,刺激得人鼻尖微酸;用獸皮層層包裹的鹽塊沉重如石,在火光中泛著灰白的冷光;彩羽和貝殼飾品則折射著搖曳的火焰,宛如夜空中墜落的星辰。圍觀的戰士與婦孺低聲交談,眼神中透著飽腹的渴望與劫后余生的喜悅。
李漓下令將貢品分發下去,營地里立刻喧鬧起來。饑腸轆轆的戰士們接過沉甸甸的谷袋與干糧,咬碎玉米餅的聲音清脆作響,伴隨著一聲聲滿足的低嘆。藜麥的香甜混合著辣椒的辛烈,在篝火的煙熏味中彌漫開來,驅散了冬夜的寒意與血腥的陰影。火堆旁的孩子們小心翼翼地捧著烤得焦黃的玉米棒,大口咀嚼,眼神中流露出久違的安寧,仿佛在這一刻,世界終于不再充滿殺伐。
至于隨貢而來的那些部落、村落進獻的少女們,則在篝火旁構成了另一道景象。她們的膚色泛著古銅般的光澤,在火光映照下仿佛覆著一層溫暖的琥珀。長發被細細編成辮子,辮梢懸著貝殼與彩羽,隨寒風輕輕搖曳,發出叮咚的脆響。她們低垂著頭,肩膀因冷意與不安而微微顫抖,卻又忍不住偷偷抬眸,打量這些陌生的征服者。那眼神里既有懼意,也藏著好奇——恰似一群初入陌生山谷的野鹿,警覺中帶著不可抗拒的吸引。
李漓只是淡淡掃過一眼,心中已有定數。他的帳篷里,本就匯聚了來自不同部族的伴侶與同伴,那早已不再是冰冷的軍營,而像一個雜糅而溫暖的家庭。他不愿再添新的羈絆,便揮手示意,將這些貢女分給格雷蒂爾和他手下的維京海盜們,以及立下戰功的幾位勇敢的原住民戰士。
格雷蒂爾聞言,立刻放聲大笑,那笑聲粗獷而洪亮,像鐵器轟然撞擊,震得夜色都微微顫動。他伸出布滿傷疤的手臂,一把將身旁的姑娘拽入懷中。火光映照下,他那蓬亂的紅胡須翻騰搖曳,如同一團烈焰在寒夜中肆意燃燒。其他維京人也紛紛起哄,呼喊聲此起彼伏,他們爭先恐后地攬住那些羞怯的女子,粗魯的擁抱與放肆的笑聲混作一片,拍打肩膀的沉悶聲響與篝火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場喧囂的祭典。
不多時,整個營地的氛圍已然變了。夜色中逐漸彌漫出曖昧的喧鬧,帳篷之間回蕩著壓抑的笑聲與低語,夾雜著女子忍不住溢出的輕呼,以及戰士們粗重而急促的喘息。那些聲響隨風擴散,掠過柵欄,融入遠山傳來的狼嚎,匯成一首混亂卻鮮活的夜曲。火焰在寒風中搖曳,映照著人影交錯,仿佛在這片冰冷的安第斯山谷里,點燃了最原始的欲望與狂歡。那一夜,營地化作一個火光與黑影交織的舞臺,為這座新生的國度鐫刻下第一道血與欲的印記。
第二天清晨,山谷迎來了又一場大雪。雪花如銀絮般紛紛揚揚,從灰蒙蒙的天穹傾瀉而下,輕柔卻密集,很快便為谷地披上一層潔白的盛裝。河流的轟鳴聲被厚重的冰層壓抑,只余下低沉而悠長的嗚咽,如同大地在夢中嘆息。瓦里古道上覆著一層薄霜,每一步踏下去都發出“咯吱”的脆響,仿佛是冬眠的巨獸在地下翻身。
尼烏斯塔獨自站在營地外的山崗上。她的身影在風雪中挺拔而孤傲,高顴骨的臉龐在雪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長發被狂風吹散,如夜色傾瀉的瀑布,飛揚成一片凌亂的黑浪。她忽然張開雙臂,仰頭向蒼穹放聲歌唱。那歌聲低沉悠長,帶著古老的力量,仿佛山風穿越巖洞的回響。歌詞是她部落的古語,講述祖靈的庇護,河流的永恒,以及雪峰巍然不動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