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瑤再一次說:“世事難料,無論身處何地,都要心懷希望。”
劉瑤的聲音很低,卻一字一頓,異常堅決。
正如前文所說,劉恂所提的困境,實際上當然是存在的,但要具體分析,又未免有所夸大。朝廷確實針對性地肢解了蜀漢勢力,但是對于掌權多年的司馬氏而言,一個既無權又無兵的安樂公府,無非是一個吉祥物罷了,并沒有什么威脅,故而當今天子也沒有投注多少精力。要說有多少提防,那其實也是劉恂自作多情了。
劉瑤此時身為朝廷的著作郎,多少也了解一些皇帝的意思,所以想借著府中生子的良機,寬慰自己的胞弟。不料想才聊幾句,安樂公又變回了原有的頹廢模樣,這讓他倍感無奈和同情。
而劉恂此時還在憤懣發言,說道:“其余人也就算了,文立他身為蜀臣,服侍我家多年,這幾年在洛陽為官,竟然也從未來見過我。還有在蜀中的譙周師徒,這么多年來,竟然一封信也沒有寄過……”
劉瑤立刻起身斥責劉恂道:“你喝醉了!說什么胡話!你才說要茍且偷生,現在卻不知道他人也要避嫌嗎?”
蜀漢滅亡后,其實處境最尷尬的不只是安樂公,蜀漢的遺臣同樣如此。如李密、郤正幾人,一面要顧念昔日的君臣之情,一面又要在新朝下存身效力,政績明明顯著,卻常常遭其余晉臣的排擠,官位只能在縣令與太守之間徘徊。其余蜀臣紛紛以此為鑒,不與安樂公府往來,在劉瑤看來,也是可以理解體諒的。
劉恂聽著兄長的指責,臉上仍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氣,好在他是真有些醉了,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而是起來拉著劉瑤坐下,而后說:
“二哥,我早就看開了,這樣沒什么不好。我方才說那些話,無非也是為孩子好。”
“他母親這樣殷殷期望,就怕將來失望,倒不如現在就看開點,就當個富家翁……”
正說話間。空闊的走廊里傳來腳步聲,是希妙的侍女,她稟告說:“大夫人回來了。”二人吃了一驚,面面相覷。兄弟慌忙起身,準備去迎接寡嫂。
“不必拘禮,都坐著吧,這樣甚好。”清脆的聲音傳來,費秀滿面笑容走了進來,“呵,怎么就你們兄弟二人,老四和老七呢?又去找人賽牛去了?”費秀此時已是三十好幾,但身著交領素色兩襠裙,頭結墜馬髻,仍顯得風韻猶存。而懷中抱著滿月的辟疾,更顯得費秀莊重慈愛。而她口中的老四和老七,則是老安樂公劉禪的第四子劉瓚與第七子劉虔。
“今天天氣真好,”等劉恂點頭稱是后,費秀笑了笑,她哄著懷里的嬰兒,道:“我去陪妹妹還愿時,一路上的梨花都開了,還見到三五成群的黃鶯,時間過得真快。辟疾就好像昨夜出生似的。”
“來,把孩子抱住。”費秀把辟疾遞給劉恂,而后從懷中掏出一枚香囊,小心翼翼地掛在辟疾稚嫩的脖頸上,而后對劉恂說:“這里有一張符咒,是我從張昭成張天師那里求來的,據說能為孩子開智,你要幫孩子好好保管。”
自從大哥劉璿死于成都之亂后,劉恂對這位寡嫂一直就極為尊敬,此時聽聞更是感動,他問道:
“張天師的符咒價比千金,嫂嫂是怎么求來的?”
“我阿父不是留下來一副棋盤棋子嗎?我今天拿它去了張天師府上,就換來了。”
費秀說得輕描淡寫,但劉恂卻聽得滿心難受,他知道那是前蜀漢大將軍費祎留給女兒的唯一遺物,價值不能以金銀衡量,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