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是最讓劉羨滿意的,因為他覺得這最符合那些人冷淡的神情,還讓他感覺到一種新鮮和刺激。
可這種情緒來得也快去得也快,畢竟這些人的存在對他的生活毫無影響,就如同兩條平行線,看似接近,卻沒有相交的時刻。所以這些想法漸漸地也被小劉羨淡忘了,只有偶爾再看到這些人時,劉羨會想,他們不會厭倦嗎?他們不會疲憊嗎?
七月癸未這一天,突然下了一整天的暴雨,直到傍晚才小了下來。這導致一路泥濘,劉恂等人也沒有按時回家,劉羨按往常一樣出門去看。平日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此時已異常冷清。道路上行人寥寥,僅在左側有數名乞丐還在墻檐下躲雨,衣不蔽體,瑟瑟發抖。
而引起劉羨注意的是,乞丐中正傳來一名嘔吐般的哭聲,嘶啞又微弱,幾乎已經辨別不出年齡。
劉羨仔細去看,發現哭泣的竟然是一個女孩,她就在母親襤褸的懷抱中,大概和自己同齡,頭發糟亂地黏在一起,臉上分不清是雨是淚,身體更是瘦弱得不成人形。
這一幕讓劉羨感到恍然,他看看自己身上的新衣,又看看乞丐身上的破布,忽然覺得這哭聲是一種設問,一種考驗,他想下意識地靠近,但走了兩步后,又為乞丐的模樣感到無所適從,于是就去叫來福,問能不能給他們一些飯食。
來福看了眼乞丐,又嘆了口氣道:“公子,天下的乞丐這樣多,施舍一兩個也沒什么用。”
劉羨則說:“來福,府中的米面這樣多,少吃一兩碗也不會餓。”
這倒讓來福啞然了,他只好去請示張希妙,然后從府中取了昨日剩的一些饅頭,堆在一個陶盆里,往乞丐面前一放,就又回府了。
乞丐們也顧不上感謝,他們當即在爛泥里開始狼吞虎咽,猙獰的表情仿佛在進行一場搏斗。
哭聲停止了,可劉羨站在一旁,仍然從心底感到困惑和疑慮。
他于是轉過頭看望遠處,暴雨過后,天空的里的黑云猶如滾滾濃煙,到處都飄零著被打落的柳葉。
這時候,他看見一個陌生人從潮濕的道路上走來。
那是一個風塵仆仆的男子,看上去就走了很遠的路:一身破舊的黑色衣裝,頭戴發黃的斗笠,腰佩一把斫刀,外披一件青灰色的披風,走來時披風在陰沉的的天空下如旗幟一樣飄蕩著。正在接近的這個景象,使得劉羨的心驟然揪緊,讓他想起了傳聞中的鬼魂。而那男子犀利的目光從遠處開始,到走近時一直注視著劉羨。
就在劉羨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濡濕的披風隨之發出嘩嘩的響聲,就像一場傾盆大雨。
男子俯視著劉羨說:“抱歉,問一下路,到安樂公府怎么走?”
這個時候,劉羨看清了他斗笠下的臉,一條毒蛇般的疤痕從眼角蔓延到下頜,不敢想象,是怎樣的創傷,才能產生這樣可怖的傷痕。但這無法掩蓋男子疲倦的神情與明亮的眼神。
劉羨說:“這里就是,你是來找誰的?”
這名男子的眼睛頓時亮了,如果說剛剛他的目光像閃閃的火星,此時就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炬。
他用一種恍如隔世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宅邸,臉上變幻出各種劉羨難以明白的神色,然后才回過頭來打量劉羨,繼續問道:
“你是安樂公府的人嗎?”
“是啊,我叫劉羨,我阿父就是安樂公!”
“呀!”這男子微微后仰,用欣慰又審慎的眼神地打量著劉羨,笑道:“這么說,你是安樂公世子咯!”
“對!那你是來找他嗎?他等會就回來,你進去坐坐吧!”
那男子微微搖頭,以弱不可及的聲調嘆了口氣,然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