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阮公像是在回味一件杰作,頗有得意地說:“你猜猜看,為師給你找的哪家親事?”
劉羨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著老師的表情,再回憶這幾日在阮莊的遭遇,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令他不可置信又無法逃避,愣了一會,劉羨小心翼翼地問道:“莫非是……鄄城公家?”
“對!哈哈哈哈……”小阮公見劉羨這個表情,頓時不斷拍膝,放聲狂笑起來,一時間須髯皆亂,好像柳絮粘在了臉上,簡直是一個老小孩。
良久后,他才平復過來,對劉羨說:“那天他在這里,聽了你那番高論,實在難以忘懷。后面皇帝作為又正如你所料,他更是心動!昨日便特地請我過去,說你年少英姿,有不世雄才,商量著,想把你招為女婿哩。”
受人夸贊,固然是一件非常讓人高興的事,但若是涉及到終身幸福,卻又不得不慎重考慮了。一時間,快樂、糾結、茫然、抗拒……各種各樣的情緒涌上劉羨心頭,繼而讓他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想象,但這些念頭過于紛雜,根本理不清一個頭緒,最終只能撕扯得他一片空白。
好半天,劉羨才緩過神來,雙目看著小阮公,但還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小阮公看出了他的窘境,含笑說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和擔憂,但我和鄄城公都商量了許久,大概都討論過了,你但說無妨。”
劉羨猶豫片刻,先是說道:“老師,學生才虛歲十二,結親是否太早了些……”
“不妨事,結親確實早了,但可以先定親嘛!這是要長輩操心的事情,定了親,等再過個三四年,再結親也不遲。”
“可我們兩家結親……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小阮公顯然早料到了這個問題,回答也早就等在這里了:“有什么匪夷所思的?我知道,你是覺得劉備和曹操打了幾十年,后人怎么能忘記祖宗的仇恨呢?但你可別忘了,你的外祖,也就是張飛,不也娶了夏侯淵的侄女嗎?曹操的父親曹嵩,不也是曹騰從夏侯家抱養出來的?這么說起來,你們祖上本來就有聯姻哩!”
“戰爭已經結束多少年,后人要考慮的,是繼續好好生活,這才是對先人最好的回報。而且我聽說,劉備為人灑脫,說不定玄德公在天有靈,聽說你這個曾孫,娶了曹孟德的曾孫女,還要對你大加贊賞呢!”
這一番話無懈可擊,完全說服了劉羨,他自己想象中的曾祖父,也確實和小阮公說得這般性格。但他轉瞬之間,又想到了一個棘手的政治問題,提問道:
“即使如此,可我們兩家聯姻,不會引起皇帝……猜忌嗎?”
“恰恰相反,反而會打消猜忌。”小阮公知道這是最關鍵的問題,罕見地正色道:“你們一家,在巴蜀才有莫大的號召力,但在洛陽,不過是一普通人家罷了。對于天子來說,只要你們不試圖重返西川,便無可猜忌。”
“如若你家答應下這樁親事,一來,就說明你無心故土,只想經營家族,融入京畿,對于天子來說,自然是一件好事;二來,也可表明你家不記舊仇,連當年數十年的曹劉之爭都可放下,自然也不記得上一代的滅國之仇;三來,天子是個非常念舊情的人,鄄城公與他是發小,非常親近,愛屋及烏,對你也會有一些照顧。”
小阮公說到這里,頓了頓,臉色愈發莊重,著重強調道:“還記得前年你我兩人的談話嗎?正常來說,你是絕無可能入仕的,等到成年,皇帝給你掛個閑職,也就算是應付過去了。但有了鄄城公一家幫襯,你就可以走正常途徑入仕。辟疾,這可能是你這一生最難得的機會,錯過就不再有了!你一定要抓住!”
在老師的一一點撥之下,劉羨覺得關于這些問題上的迷霧都被不可思議地驅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