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馬的錢我確實沒有。”聽到這句話,阿符勒當真牽馬就要走,而劉羨下一句是:“但請客的錢我還掏得起。”
阿符勒立馬走回來,一臉陽光道:“我早就知道一家好店,眼饞了好久了!”
說罷,他就邁步在前面開路,走兩步后,回頭大聲道:“還等什么呢?不是說請客嗎?”
好沒禮貌的胡人小子!但也著實有趣。劉羨對兩位同伴一笑,隨后就跟了上去。
馬市對面是一整街的酒肆食鋪,好吃的確實不少。而阿符勒選的這家店鋪名叫“酣休壚”,意思是來的客人都會一醉方休。
阿符勒一坐定,真是毫不客氣,直接連珠炮似的向伙計報了十幾樣菜名。什么羊肉湯餅、油酥豚皮、蜜水豆粥、牢丸湯、黃芥魚膾、蒸羊羔、炙牛肝、蔥白胡炮肉、野菌雞子燉、胡椒狗肉羹……劉羨在一旁都要聽木了,阿符勒還不覺得過癮,又要了兩壺粟米酒、一碗蜜棗。
報完之后,連伙計也覺得是玩笑,看著阿符勒道:“這一桌都擺不下,客人吃得完嗎?”
阿符勒大手一揮,指著劉羨道:“有貴人請客你廢什么話?吃不完我不會打包嗎?”
好嘛,合著是連后面幾頓都算上了。
見伙計的眼光看過來,劉羨從袖中掏出一串直百五銖,說:“你但做無妨,不夠我再付。”
“豪爽!”阿符勒伸出大拇指,夸贊道,“我阿符勒這一趟進京,倒霉了這么多天,今天總算是時來運轉,遇到一位大善人了!”
“哦?”劉羨也確實有些好奇,這位敢于在洛陽城鬧市仰天長嘯的小羯胡,到底來自于哪兒,是什么出身,“那你說說,你是從哪兒來的,遇到了什么倒霉事?”
伙計也是看出阿符勒真餓了,就這么會的功夫,先把油酥豚皮和胡餅端了上來,阿符勒當即就開始了狼吞虎咽,然后含糊不清地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這可說來話長了……”
原來他是并州上黨人,祖先是匈奴別部羌渠部落的后裔,原本在漠北游牧為生。
大概在兩百多年前的時候,他的祖先跟隨南匈奴單于南遷,輾轉到了西河郡美稷一帶。到他曾祖父的時候,曹操平定并州,把匈奴分為五部,他們家再次被遷移,這才到了上黨定居,到現在也有六十多年了。
阿符勒的父親是個匈奴小率,手下管著幾百來號人,說起來,勉強算是個貴族,可近幾年的日子卻著實不好過。在漢地待了兩百年后,這些胡人早已漢化,聽漢語,著漢服,平日里男耕女織,和尋常漢人無異。但最近幾年,并州連年天災,要么是大旱無雨,要是夏日冰雹,就沒有過什么好收成,部落里一度鬧得要賣兒賣女,才把日子維持下去。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于是他父親就糾合附近的幾個部落小率,一起想了個主意,打算做起放牧養馬的老本行,雖然收益不高,也至少也不會虧本。若是能再組一個商隊,到洛陽或者鄴城這樣的大城市來高價賣出,低價買回一些中原的粟麥,那至少吃穿問題就解決了。
前年和去年,他們就這么試著到鄴城行商,確實如計劃所想,大賺了一筆。
族中老小極為高興,就說,鄴城雖然繁華,但還比不上洛陽,若是能到洛陽來賣馬,說不得能多攢些錢,多買幾畝地呢!因此就打算今年領著三百來匹馬,專門來京畿看看。
恰好阿符勒快要十四,聽說能見識洛陽的花花世界,就求著自己父親,要和商隊一起過來。他天生聰明伶俐,做事機警,深得其父喜愛,稍微說幾句好話,自然就答應了。
說到這,輕易不悲傷的阿符勒也不禁長吁短嘆,說道:
“實在不該來的,我們當時過了河橋沒多久,走入邙山山道,還以為京畿首善之地,治安一定良好,就放松了警惕,結果沒想到,在山道上居然被山匪給劫了!”
“在邙山被劫了?”劉羨大感震驚,邙山距離洛陽城也就三四十里,快馬加鞭,半個時辰都用不上,在這里居然有山匪?類似的傳聞,劉羨根本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