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少年的志氣固然令人感動,但是現實的難題卻不會因此消失。
不管怎么說,阿符勒還是一個還沒滿十四歲的少年,而對手卻是能在邙山堂皇設伏的勢力。而且以劉羨判斷,其中恐怕少不了有官方的背景,涉事的品級恐怕也不低,能夠養幾十個持弩的門客,家里最少也是個縣侯,放在整座洛陽城中,也只有三四十戶人家而已。
雙方的實力是如此懸殊,絕不是光靠意志就能解決的。
劉羨把自己的分析分享給阿符勒,然后問道:“你想要報仇,勇氣固然可嘉,可光有勇氣是不行的,有切實可行的計劃嗎?”
其實這話非常冒昧,兩人才剛剛認識不久,此前還素昧平生,阿符勒就算有計劃,又為什么要說給他聽呢?但阿符勒卻全似沒有這般煩惱,非常自然地就接過劉羨的問題,回答道:“我早就想好了計劃,眼下最要緊的,是先要查清楚匪寇的背景,不然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報仇也是笑話!”
說到這,阿符勒猛灌了一口豆粥,而后向三人賣起了關子:“你們猜,我為什么在這里等了三天?”
“不是為了賣馬籌錢嗎?”一旁的張固問道。
“當然不是!我說了,翻羽就是我的兄弟,之前只是開個玩笑,你若想買,沒門!”
阿符勒轉過頭,又對劉羨笑道:“你這么聰明,總能猜到吧?”
他這樣賣弄聰明,實在是不尊重人,哪怕張固脾氣再好,此時都不禁紅了臉,但隨即為劉羨眼神制止,他略一沉吟,大概猜到胡人少年的想法,笑道:“你想從馬市入手?”
“對!”阿符勒拍掌道,“劫匪既然劫馬,無非是兩個用途,一是自用,二是賣錢。而我們這一批運的馬,一共有三百一十九匹,有好有差,劫匪不可能全部自用,那剩下的馬怎么辦呢?只能是到馬市賣錢!所以我就在這里守株待兔!”
郤安問道:“可馬市里的馬成千上萬,就算他們真來了,你能認出來?”
“當然!我們出發時,為了防止馬兒走失,全在馬腹上做了記號,只要我不是瞎子傻子,怎么也能認出來!”
說話間,他目光掃向對面的馬市,忽然呆住了,此時正好有馬商趕著一群馬入集,看上去和尋常商人沒什么區別,但這位少年胡人的臉上卻有各種悲歡喜怒交集,讓人不禁詫異,人居然能有如此豐富的情感。
阿符勒先是大叫一聲,說道:“就是他們!”而后抄起劍就往外趕。
但趕到一半他又折返回來,拿起沒吃完的蒸羊羔,拼命往嘴里塞,一邊塞一邊含糊地對著劉羨說話,張通和郤安都聽得一頭霧水。
劉羨猜出來他的話語,笑答道:“用不著道謝,你如果晚上無地居住,可以到安樂公府來,我家還是很歡迎客人的。”
阿符勒雙眼一亮,雙手抱拳,猛猛點頭,羊羔吃完了,就又把胡炮肉端上,直接往門外一溜煙跑了,直把一旁的伙計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伙計又把眼神望向劉羨,似乎受到這胡人少年的影響,劉羨看上去也像個怪人了。
劉羨對同伴聳聳肩,而后向伙計笑道:“多少錢?漆盤就算在賬上吧。”
從酣休壚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劉羨便按著原路往家里趕。回家之后,阿蘿問他有沒有遇到什么朋友,他笑而不答,只是讓府里清掃出一間廂房。
但當晚阿符勒并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