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劉羨心中的石頭落了地,還真是金谷園!難不成石崇就是劫匪們的后臺?這可非同小可。
他一面思忖,一面繼續追問阿符勒道:“你確認嗎?沒有證據,還是有誤判的可能。要是得罪錯了人,下場可是非常嚴重的。”
“我當然知道。”阿符勒翻了個白眼,后仰上身,揉著肚子道,“所以接下來,我又盯了這片園子六七天,這片園子是真的大,我本來已經做好了打算,就是天天嚼草根,在這熬上一個月,也要搞清楚這里有沒有貓膩,結果沒過兩天,還真讓我撞上了!”
“你看到劫匪了?”
“沒看到,但我發現了別的!”阿符勒興奮地抱起他那塊染血的包裹,架在桌案上,激動道:“我發現了他們埋尸的土坑,就在園子外圍的杏林!”
他打開包裹,露出里面的事物,一股惡臭味撲面而來,赫然是一顆死不瞑目的人頭!劉羨皺著眉頭去辨認,依稀能辨別出頭顱上的高鼻深目,顯然是一名胡人。
“這是你的同伴?”
阿符勒點點頭,又把頭顱包好,說道:“你是沒看見,那片林子簡直是亂葬崗,埋在那邊的人,最少也有幾百人,就是上千也不稀奇。我這幾天沒干別的,竟在那里翻土了,最后也只找到了十來個我認識的。”
“你在那邊挖土,沒被發現?”
“那得虧他們也是亂埋的,到處都是挖了一半的坑,還有挖了沒填的坑,不然我還真不好辦,也不好藏。”
阿符勒遺憾般地搖搖頭,又靠過來悄聲說道:“說起來,今天他們還往里面埋了兩個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他們連女人也搶劫嗎?”
劉羨的臉上不禁露出苦笑來:當然不是搶劫,不過是單純地以虐殺女子為樂罷了。他的眼前頓時浮現侍女阿青的死狀,她也埋在那里嗎?他緊接著又想起綠珠姑娘,她那人偶般的順從和月光般哀傷的美麗。
劉羨趕緊把這些雜念甩去,就方才阿符勒描述的金谷園內幕,已經足夠駭人聽聞了。劉羨之前在金谷園,還腹誹石崇殺人,頗有一股要殺得血流成河的氣魄,沒想到現實已是尸骨成山!還是在京畿殺人越貨!
這也恰好解開了劉羨心中的一個疑惑:為什么石崇的財富能夠達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原來他私下養有一群死士,專門打劫往來的商人,如此不勞而獲,怎能不驟然暴富呢?
可也不怪他如此囂張,國家的八議制度允許他這樣做。石崇既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也不是唯一一個這樣做的。
李密此前就跟劉羨說過,他到任溫縣前,溫縣常有司馬諸王擄掠百姓為奴的習慣,石崇與之相比,突出得有限,不過是其中最有毅力、也最懂得理財的一個人罷了。
不知怎的,劉羨眼前又浮現出綠珠那清麗淡漠又沒有生機的眼神,在這樣一個死氣彌漫的金谷園內生活,就算錦衣玉食,又真的能感到快樂嗎?
阿符勒看劉羨的臉色陰晴不定,有些拿不準這位安樂公世子的想法,但此次他來找劉羨,甚至半路不斷地試探,內心是打定了主意的。
他拍了拍劉羨的肩膀,道:“喂,你知道什么內情嗎?臉色這么難看。”
劉羨回過神來,勉強笑笑,他說:“這戶人家來頭很大,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確定還要報仇嗎?”
“有多大?”
“你看到的那家莊園,我去過,名叫金谷園,是天下第一園林,那家園林的主人,則是前荊州刺史石崇,他的父親是樂陵郡公石苞,也意味著,整個石氏都在背后支持他,明白嗎?”
阿符勒想了一會,搖搖頭說:“不明白,我一個小率之子,又不識字,他就算官再大又怎么了?對我來說,皇帝老爺和縣令老爺也沒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