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光中,大雨鋪天蓋地,什么火光、喧鬧、轟雷,此刻都消失了。只有茫茫不盡的狂流水簾之聲,似乎崇綺樓外已為世界所隔離,自成一方天地。
劉羨瞇起眼睛,打量著對面持劍的劍客,僅看了第一眼,劉羨就已經知道,此人是一個劍術好手。
趙黑的姿勢看似隨意,但實際上腳成虛步,劍成中段,腰腹肩胛自然而然形成一條直線,在劍鋒的頂端便是他閑散的眼神。若是尋常劍客,要做出這種姿勢,難免會肌肉緊繃,身體僵硬。而他之所以能夠表現得輕松寫意,原因無他,只是單純地因為練劍日久,已經人劍合一,習慣成自然罷了。
最讓劉羨警惕的,是這名劍客眼神中雖沒有殺氣,但卻自有一股漠然的神色,身處狂風暴雨之前,卻沒有半分動搖。
這氣質給了劉羨極大的壓力,一時似乎覺得這劍客并不存在,一時又覺得這劍客寬闊如山。這說明這位敵手不僅劍術高超,而且心性的造詣也堪稱圓滿,恐怕達到了佛語所言的八風不動的境界。
從這個角度來說,眼前此人的劍術,可能還要高過小阮公。
劉羨握緊了昭武劍,在心中思慮克敵制勝的策略。
與此同時,趙黑也在觀察劉羨,不同于表面的淡然,他的胸中正激揚著火一樣的熱情。
趙黑在趕來崇綺樓的路上,其實滿懷不滿。在他看來,作為一名劍客,遇到亂事,本該迎難而上,可不料竟被主公令派它處,專門來保護一名女人,這實在是一種恥辱。
再美的女人,說到底也不過是女人,現在固然可能美若天仙,但在時間面前不值一提,二十年后就會人老珠黃,四十年后就會爬滿蛆蟲,化為白骨,不堪入目。
相比之下,一把好劍,卻能陪伴劍客從生入死,這才是他身為劍客的自豪。
可沒有料到,今夜竟真撞見了一名對手,雖然身著黑紗,看不清容貌,但僅觀摩他的劍姿,就知是千錘百煉的劍術高手,這怎能不令趙黑心喜呢?
與趙黑的劍姿不同,劉羨做前弓步,雙手滿握劍柄,頭胸腰腹,也是與劍鋒列成一條直線,但他的身子微微前傾,如同一只蓄勢待發的猛虎,時刻準備展露自己的崢嶸。
時間緊急,眼前雖然只有一個人,但身后隨時可能會冒出更多的人,劉羨必須速戰速決,主動搶攻。
畢竟他已是七尺男兒,和年幼時的那次比劍不同,現在他在體力上已經不輸下風。
劉羨大踏步地朝著趙黑走去,他面對趙黑的第一招,選擇的是一招樸實無華的突刺。
它看似平平無奇,但在兩人三步左右的時候,劉羨腳步陡然變奏,他先是右腳猛然發力,劍尖頓如飛星閃過,在黑暗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光,直沖趙黑的左肩而去。
在對峙的短短幾個剎那,劉羨就已經權衡完利弊。雖然時間緊急,但以這名劍客的水平,自己若心急貪快,與他正面拼劍,恐怕反而難分上下。不若先佯作正攻,實則從邊角處著手,先刺傷他的肩胛關節,打破平衡,再伺機決勝,這才是一個更理智的選擇。
這一刺劉羨刺得極快,但趙黑反應得也快,他的雙眼時刻盯著劉羨的劍勢,劉羨雖然鼓作變奏,但他已見慣了這樣的挑斗,他下身之所以踩虛步,就是為了提防變招,時刻換位。只見他虛步自然往左側踩實,劍鋒微微一傾,竟正好迎上了昭武劍,兩柄劍即將貼在一起,卻沒有任何聲響,就如同兩柄拂塵一般。
劉羨自知這一擊已經落空了,他左腳往前一踩,右腳緊跟著做側弓步,在兩劍相交之前,就已經抽出了劍鋒,僅僅是剎那間,他已將側弓步轉身為正弓步,人與劍鋒瞬時而出,向趙黑的右肩處突刺!
這一招使出來,趙黑頓時暗叫精彩,他之前用劍刃去接劉羨的左突刺,身體還未恢復平衡,可劉羨竟然變招如此之快,令他趁勢反攻的想法完全落空了,只能選擇大步后退。而自己若是后退,他必定還有后手,主動權就全然落到對方手中了!
面對這種情形,趙黑決定走險招,腳步雖然已經開始后退,可劍勢卻從下至上翻轉,化正手劍為反手劍。
劉羨的第二刺未中,果然選擇了故技重施,再次收步,轉身,向趙黑的中線打出了第三次突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