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環顧左右,確認了一下方向后,立刻縱馬入林。他這一下完全是沒有辦法的下策,沖入林間后,他幾乎毫無減速,原本纖細脆弱的枝杈樹葉掃過來,仿佛飛揚而至的藤鞭,一下下抽在劉羨身上,生疼無比,甚至撕破了衣物。
劉羨唯一能緩解的辦法,就是抽出昭武劍,不斷地在面前左右劈砍,盡可能削去面前鐵風般的枝條。這樣確實對窘境有所緩解,可即使如此,他的身上仍多了不少血痕。
但與此同時,他的策略起到了作用,狂風仍在耳邊呼嘯,但身后的馬蹄聲漸漸消失了,似乎在叢林中縱馬的只有自己一人,那些追兵們無法在林間保持原有的速度,已經逐漸被劉羨甩開。
成功逃脫了嗎?劉羨一面辨別方向,左右閃躲,一面捫心自問。雖然情感上他想要松懈,但理智正不斷地撫摸著他的脖頸,告訴他前方仍然有幾道險關。
就剛剛的兩次追逐里,自己雖說成功擺脫了追兵,但金谷園太大了,自己本打算走最快的捷徑,可實際上還是被逼得放慢了速度。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鐘,消息恐怕已經傳到石崇耳里了。若是他臨時反應過來,全力追捕自己,恐怕人馬已經在包過來的路上了。
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想要出園,除了正門外,無非就是東南與東北兩個方向,算算時間,劉聰祖逖那邊應該還沒走,自己沒得選擇,只能往東南的密林走。
可沒有選擇,往往也就意味著,對方的辦法比自己更多。
終于,在花費大約一刻鐘后,劉羨再一次穿過了杏林,淅淅瀝瀝的雨水再次打在身上,身后的綠珠正在微微發抖。劉羨這才想起來,身后還有一名佳人。他回頭一看,綠珠臉色蒼白,雙唇緊抿,連雙眼也如雌兔般緊閉著,而環在劉羨腰間的玉臂,也擦有一道道紅痕,顯然這一路穿過來,她既害怕又疼痛,但也確實如他吩咐那般,強忍住了沒有發聲。
劉羨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說:“別怕,還有最后一程,沖過去就好了。”
聽到這句話,綠珠睜開雙眸,深深地看了劉羨一眼:此時的劉羨渾身是血,血腥味濃重得難以想象,而且黑夜里,他的眼睛閃著黑光,形象簡直如阿修羅般可怖,但神奇的是,綠珠全只感到可靠和放心,縱使在雨中依然發冷,身體的顫抖卻離奇般消失了。
綠珠蚊吶般嗯了一聲,低聲說:“我相信公子。”
劉羨笑了笑,而后回過頭,長吐一口氣,繼續鞭馬向前。
天上的雨水愈發小了,若說開始是鋪天蓋地,剛剛是連綿不絕,眼下就只是滴滴答答,繼而有變為淅淅瀝瀝的趨勢。頭上的烏云也不知何時淡薄了,隱隱間能看見天上月亮的輪廓,黑夜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而是依稀可以望見百步外的距離了。
可這樣一陣短暫的暴雨,依舊給道路帶了極大的影響,除去少部分石路外,大部分的土路都已經變得濕軟泥濘,劉羨的速度不得不減慢下來。
而奇怪的是,在這種道路下,劉羨的行程竟非常順利,并沒有遇到石崇的追兵。
但劉羨不敢放松警惕,如果是真的誤判了他的位置那自然好,但若是另一種情況,想要突破重圍就算是要命了。
很快,他看到了石崇的布置,且恰恰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那種:
在距離銀杏林還有百余丈時,劉羨遠遠望見了星散羅布的燈火。
根據數量判斷,人數大概有二十人左右,這些相隔數丈散開,都配有馬匹。這就好比一張羅網,看似散漫疏忽,但實際上隨時可以集結起來,一旦發現劉羨,就可以將他團團包圍。
劉羨吐了一口氣,看來一場血戰是無法避免了。
他稍稍停頓,用衣袖再次擦拭手中的昭武劍。說起來,今夜劉羨其實是人生中第一次殺人,而且是在短短兩刻鐘內,他接連殺死了三人,其中一名是聞名荊楚的劍宗,另外兩人顯然也是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