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羨和陸機把盞對談的同時,一場至關重要的對話也在太極殿發生著。
此時已是傍晚,天上殘陽如血,將層云染盡,宮中勁風乍起,滿庭的樹葉唰唰作響。陽光已經變得黯淡,使得殿中的光影界限也隨之模糊。寬闊的內庭,即使敞開房門通風,也難掩殿中的昏暗。故而宮人們早早點起燈樹,可火光產生的陰影,反而愈發使殿內的氣氛變得陰沉詭異。
此時車騎將軍楊駿坐在主席上,面上的神情時而陰沉,時而忐忑,時而惶恐。
他兩側的席上,左手邊坐著四名身穿儒服、戴綸巾的文人,右手邊則坐著四名著戎服、戴腰刀的武人。他們分別是尚書令楊珧、散騎常侍武茂、車騎長史朱振、車騎司馬賈模,征北大將軍楊濟、虎賁中郎將劉豫、殿中將軍段廣、冗從仆射張劭。
這都是三楊后黨的核心成員,作為帝國權力漩渦的中心人物,他們今日齊聚在此,所為的當然也只會是權力。
起因很簡單,就是洛陽出了一件大事:西晉天子司馬炎,他中風了。
前幾日,新造的太廟正式完工,司馬炎便主持儀式,迎舊廟中的神主牌位到新太廟內。當時天氣比較炎熱,儀式持續的時間又很長,天子佇立了兩個時辰,等到儀式結束,他大汗淋漓,回宮中喝了一些冷藏的葡萄酒,誰知當夜就突發疾病,昏迷不醒。
“陛下的情況怎么樣了?”
說話的是長史朱振,他的臉色極為難看,左手搖著羽扇,右手則橫在桌案上,眼神飄忽不定,顯然在想一些長遠的事情。
“情況不太好。”楊駿長嘆息一口氣,解釋道,“殿中的幾位醫療都看過了,陛下左側中風,已經起不了身,神智到現在也不是很清醒。”
他這里頓了一頓,著重道:“重點是,皇甫醫療說,這次雖搶救過來了,但大概率還會復發,最多一年時間,就要撒手西去了。”
說完后,殿中的氣氛有些壓抑,參會的幾人都想到了這個結果,但真親耳聽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年,一年……”楊濟盤腿而坐,身材微微抖擻,他對楊駿說,“大兄,恐怕要做最后的準備了吧?”
楊濟為人膽大,他說出這句話的含義,眾人都聽得明白:天子既然已經病重到這個地步,根本不可能再親自執政。
而天子的權威倒下了,他們就應當借機設法排除政敵,一舉奠定后黨在朝局中的統治地位,不如此,就不能維持自身的安危,朝堂的穩定。
這話說得簡單,但實際上卻涉及到整個西晉帝國,甚至決定了歷史未來數年乃至數十年的走向。眾人聞言都心中一凜,但卻也知道,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尚書令楊珧雖然頗多智謀,但此時卻有些膽怯,他說:“治國理政,從來沒聽說輔臣獨攬朝政而得善終的,大兄,還是三思而后行吧。”
對此朱振卻表示反對,他先是駁斥道:“沒什么可思量的!曹爽讓權,也沒見有什么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