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諫楊駿道:“明公,政斗就是如此,既然天子病重已成定局,我們也只能迎難而上,有時候,退一步無路可走,進一步則有潑天富貴。”
楊駿皺著眉頭,他舉著一杯蜜水到唇邊,既沒有飲下,也沒有放下,而是糾結著,良久道:“你說得我何嘗不懂?只是我已經五十有八了,就算不考慮社稷上的事,也還擔著這么大一份家業,不敢不小心。”
“攬權,嗨!你們說得容易,但眼下這朝局之事,錯綜復雜,牽扯的不是世家大族,就是宗室藩王,想要從他們手下奪權,千頭萬緒,該從何做起呢?”
這確實是一個難題,眼下朝廷的局面,說白了是天子一手安排的,他讓三楊輔政,但也不希望一家獨大,便又用汝南王司馬亮相抗衡。司馬亮作為楊駿的對手,平日雖不插手三省政事,卻總攬禁軍,而且禁軍中又有許多年輕藩王相追隨。
如何從他們手中奪權,這不得不慎重考慮,畢竟楊駿再怎么說,也不姓司馬,得罪了宗室,逼得他們發起兵變,那就不好收場了。
而在場的其余人,顯然也覺得這是個棘手的問題,一時都沒有吭聲,殿中陷入了沉默。
楊濟沉不住氣,他轉首直接問朱振,說道:“仲遠,你是大兄的智囊,你怎么看?”
朱振確實一早有了想法,他之所以不開口,是還拿不準某些人的意見。但既然被點了名,他也不再隱藏,如實說道:
“我覺得眼下的形勢,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缺乏攬權的大義。”
“大義?”眾人將目光投向朱振,眼神閃爍。
“是的,大義,朝堂做事,總講究個名正言順,如此才能以名教馴化天下。而明公所疑慮的,說白了,就是攬權沒有大義,貿然行動,立刻就會被攻擊為貪亂之輩。”
“你的意思,是能找到一個攬權的大義咯?”
“正是。”朱振端正姿勢,對楊駿徐徐道,“眼下汝南王與皇子宗室相聯合,這才能掌控禁軍,與明公抗衡。但實際上,兩者是可以分開的,我們只要想到一個大義,先把皇子們支開,然后在禁軍中換上我們的人,莫非汝南王還能與明公相抗衡嗎?”
是這個道理,眼下的朝政說白了,就是楊駿主政,司馬亮主軍。楊駿依靠的是自己的幕僚黨羽,司馬亮則是依靠與宗室的合作,其中尤其是司馬瑋、司馬允等皇子,他們在軍中大肆收買人心,頗有人氣,如果能把他們調走,換上自己人,那司馬亮也就是無根浮萍,不攻自破了。
可是哪里找來這么一個大義呢?
朱振終于揭露了答案:“不知諸位最近有沒有聽過陸士衡的封建論?”
清明文會結束后,陸機與劉羨的辯論已經流傳甚廣,比起事功為主的劉羨封建論,事德為主的陸機封建論更加得到士人贊賞。眼下朱振提起這件事,在座眾人也都聽說過,只是這與大義何關,大家還不甚了了。
朱振笑言道:“如今陛下病重,不止我們在考慮他的身后事,他自己想必也在考慮他的身后事。如何令大晉長治久安?陸士衡的想法是,想讓陛下徹底推行周制,將天下士族分封,這個想法雖好,但陛下是絕不可能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