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元年二月辛丑,在經過了一年的沉淀后,楚王司馬瑋再次踏上了返京之旅。
時值春雨時節,天上一連下了五六天如絲細雨,地面變得潤如油膏,馬行走在道路上,不時趔趄兩下,而遠望周遭起起伏伏的山頭與綠林,都沉浸在一片朦朦朧朧的雨霧中。
司馬瑋路過一個小坡時,看到坡上的迎春花如星辰般點綴在綠色的瀑布上,他忍不住親手折下一段花枝,春天的枝條似乎都是脆嫩的,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司馬瑋將滿是水珠花枝移到面前,輕嗅著其中的芳香與水汽。
“先帝在世的時候,曾教導我說,身為皇子,要能看出天地之情。”司馬瑋放下手中的花枝,轉首對身邊的歧盛說道:“如今看到這江山多嬌,風景如畫,我心中眷戀溫柔,恰如這春雨綿綿不絕,岐盛,你說這情是對,還是錯?”
岐盛的馬術不是很好,他此時正隨著馬匹的趔趄而搖搖晃晃,聽到主君的發言,他笑道:“殿下是堪比周公的賢王,心里面裝的是九州萬方,殿下胸中的溫柔,自然是對我大晉天下蒼生的溫柔,萬民有幸啊!”
“岐盛,你這話說得太過了,人豈不自知?”口中說著反對,可司馬瑋仍不免露出滿意的笑容,繼續道,“我如今要做的事,是要在洛陽大動干戈,這是幾十年來無人敢干的事情,無論成敗,都一定會充滿爭議,也不知后世史書會如何記載我。”
長史公孫宏則在一旁道:“殿下,后世史書的記載,從來都無關緊要。”
“無關緊要?”
“對,無關緊要!”公孫宏手持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揮著,悠悠道:“殿下,史書上記載的所謂功過是非,是由史官定的,但實際上,史官的好惡重要么?后人也不是石頭,不是史官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
“后人只能看到前人的所作所為,只要留名在史書上,不管是惡名還是賢名,他們都會知道,這是非凡的人,這是改變了世界的人,這是需要被銘記的人。”
“主父偃曾經說,大丈夫生不能列五鼎而食,那也要死受五鼎烹。鴻鵠又豈能與燕雀言志?殿下你只要做下了非凡的事業,就已經永垂不朽了。”
“永垂不朽……”司馬瑋閉上眼睛,感嘆道:“是啊,你說得對!人生在世,就要做些常人難以企及的事情,不管是惡行還是善行,都要獨樹一幟!”
他睜開眼睛,扔下手中的花枝,仰望著天空道:“當年我曾祖宣皇帝,為曹魏盡忠三代,內修政理,外御敵寇,本是與蜀漢的諸葛亮齊名的忠臣,賢臣。”
“但后來的事,雖然現在不讓議論,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到底不是諸葛亮,做了操莽之事,這才有了我大晉天下。”
“論道德操守,他是比不過諸葛亮的,但是論功業,諸葛亮又哪里比得上宣皇帝呢?”
面對著天上的烏云,司馬瑋頗為自豪地笑道:“當年三國鼎立,九州征戰不休,到底是我大晉一統三國,結束了亂世。是不是做了亂臣賊子,本也不重要。”
“我這次去洛陽,就是要像宣皇帝高平陵一樣,去殺人的。”
“莊子說,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要我說,殺人確實是犯罪,但要做為民除害的英雄,那就勢必要殺一千個人,一萬個人!”
“殿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