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瑋或許已是個全然冷酷的政客了,劉羨不得不做一層提防。
當日夜里,臥室只剩下劉羨和妻子阿蘿兩個人,阿蘿卸下劉羨右臂的夾板,給他換涂藥膏。根據醫囑,阿蘿給劉羨清洗過傷口后,給他先擦藥酒,擦得皮膚發紅發燙后,再將黑綠色的草藥涂滿壓實,最后又固定好夾板。
然后阿蘿問劉羨說:“辟疾,有沒有好點?”
劉羨笑著說:“又沒有使力,怎么知道好不好,不過確實不怎么疼了。”
阿蘿白了他一眼,又嘆了一口氣道:“東宮的醫療不是說了嗎?在兩三年內,你這只手都不能干重活,想要再如以前一樣用力使劍,怕不得要五六年呢!”
劉羨其實也不在乎這些,他腦中還在想著陸機的警告,權衡著司馬瑋可能會遇到的處境,以及自己何去何從。
他忽然問妻子道:“阿蘿,你覺得楚王殿下怎么樣?”
阿蘿疑惑地看了丈夫一眼,繼續給他的夾板綁緊繃帶,說:“怎么了?突然問這個?”
劉羨解釋說:“我突然想,我眼中的楚王殿下,可能和眾人眼中的楚王完全不同,你說說看吧。”
阿蘿把繃帶綁完了,又打了個花結后,坐在劉羨身旁,沉思了一會兒,說道:“他是個好人吧!對朋友,特別是對夫君你,不是一直非常照顧嗎?你得罪了賈謐,他幫你擋了禍,真是很難得呢!”
劉羨點點頭,對于阿蘿來說,評價司馬瑋其實就是評價他作為一個上級好不好,從這個角度來說,司馬瑋確實是無可挑剔的。
但這還不夠,劉羨想得到的回答并不是這個,他想從一個更寬闊的視角來評價司馬瑋。
故而換好藥后,他沒有如往常一樣歇息,而是出了門散步,一面走一面沉思。
不知不覺走到伙房,他看見侍女阿春正在燒水,于是停下腳步,呼喚她的名字,問道:“阿春?”
“公子?”
“你認為現在的楚王殿下如何?”
“這……”阿春微微歪著頭想了想,“有些不拘小節,但是心懷百姓。”
“喔?你不覺得他濫殺殘忍嗎?他這個月可是殺了好幾千人。”
“殺人算什么?這世上每時每刻都有人死,一場大雪,一次地震,就足以害死成千上萬的窮人。而楚王殺的那些人,全都是吸人血的權貴,他也不是只為了自己而殺人,那些權貴留下來的莊園田地,他都分給了窮苦人家,奴婢都還籍成民,都已經做成了這樣,還有什么可以苛求的呢?”
劉羨點點頭,他沒有料到,平日看上去如此樸實的阿春,其實心里也有如此鮮明的愛恨,但這就是劉羨需要的回答。
他思考了一會后,又接著在庭院里走,這次他路過了馬廄,看見朱浮正在給食槽加麥豆,而翻羽馬正低頭大口嚼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