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司馬瑋又聊起剛剛的話題,他問劉羨說:“懷沖,你說,古往今來的那些名將英雄,也是傻瓜嗎?”
劉羨注視著路上的行人,回答道:“當然,他們都是傻瓜。”
“傻瓜和傻瓜間有什么不同嗎?”
“當然有聰明的傻瓜和不夠聰明的傻瓜。”
“傻瓜還有聰明不聰明的分別?”
“當然,聰明的傻瓜知道自己是個傻瓜,不聰明的傻瓜不知道自己是個傻瓜,也就是這個區別罷了。”
“哈,你在諷刺我,我聽出來了。”
劉羨笑笑,他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而是繼續說:“殿下,人總有做不到的事情,總會遇到失敗,總會感到最后是一片虛無,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不管是什么樣的傻瓜,做過什么樣的事業,最后都會消亡。就像一顆石子、一片樹葉、一只蠅蟲一樣,但這又如何呢?”
“人本來無法挽留注定流逝的東西,可在活著的每時每刻,人的情感與心靈,都不承認這一點,都像個傻瓜一樣,執著于一些不可實現的念頭,渴望去主宰征服這個殘酷的世界。”
“然后做一些看似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很多人失敗了,但也有一部分人成功了。”
“伍子胥涉江復仇,蘇秦縱橫六國,項羽破釜沉舟,霍去病封狼居胥,不都是這樣做到的嗎?”
“世界上的奇跡,本來就是傻瓜來創造的。”
說到這里,劉羨嘆了一口氣,他也真是個傻瓜,竟然和司馬瑋說這些,對于一個已經失去一切,并且即將失去生命的人來說,談論什么奇跡與偉業,無疑是痛苦的,可他不說這些,難道去說什么人生就是一片苦海,死亡就是一種解脫嗎?
他感覺那是對朋友的不尊重。
更何況,他自己現在也逃不走了。
司馬瑋坐在一旁,卻沒有想這么多,他在放松下來后,聽著劉羨在身邊的言語,只是突然產生了一種好奇:這些話,以前劉羨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他也沒有去想過,人會這樣去看待世界。
那些像劉羨一樣跟隨自己的人,又是怎樣的想法呢?他們怎么看待人生呢?他們又有什么執念呢?以前的司馬瑋并不在意,可眼下的司馬瑋卻覺得這是一個富有魅力的謎題,他都想知道,都想了解。
不知不覺間,牛車終于抵達白馬寺,在這座自兩百年前就建立的寺廟前,兩人立刻就感受到了歲月的滄桑氣息。
由于今日有亂事的緣故,白馬寺大門緊閉,三座白石筑造而成的拱券牌坊式三洞門前,只有兩匹石馬屹立著,周圍空無一人,但卻能聽見寺內隱隱傳出僧人們的唱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