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孫秀此時正前行在與人潮逆流的道路上,他要駛出洛陽城,然后一路往邙山西北處,在那里,有著全天下最奢華的園林,金谷園。
而在金谷園中,如今正住著大晉中最有權勢的貴公子——魯郡公賈謐。
在賈后當權后不久,她就拆分了國家慣設的三省。把其中起草詔書和撰寫官方文書、留存官方檔案的中書省,一分為二。
起草詔書的部分仍然是留給中書令張華,但對于撰史和存檔的部分,則是悉數交給了侄子賈謐,專門成立了一個秘書省。
看上去賈謐秘書監的官職無足輕重,但實際上,官場上的所有人都清楚,這位十九歲的秘書監,才是國家真正的宰相。
他有權過問三省內的所有詔書,不合他意的,全部不能發出去。他也能聯系皇后,直接插手整個朝堂的人事,加上皇后幾乎對這個親侄子言聽計從,也許可以這么說,他才是如今大晉的真皇帝。
所以在這一個月里,賈謐在洛陽的地位直線上升,石崇幾乎是拱手把自己的金谷園讓了出來,請賈謐到館閣中入住。
聽說他喜好文章棋樂,洛陽的文士們也紛紛巴結他,前赴后繼地跑來金谷園中召開文宴,只要賈謐不說停,幾乎每日都能看見一些名士在那里歌功頌德,詩歌多得好似流水一般。
孫秀今日來的時候,也是如此。
他下了牛車,讓兒子在車中等待,自己則在侍女的引領下走向金谷園主院。這是他第一次來金谷園,一面走一面震驚于金谷園的奢華與豪麗時,同時又色瞇瞇地掃視著往來侍女們的身姿。
與兒子一樣,孫秀也是一個好色之人。只不過他的好色不是來源于對美色的傾慕,而是來自于對自身的憎惡。孫會長得丑陋,他作為父親,模樣也好不到哪里去。
孫秀名字雖然帶個秀字,可看上去卻和秀毫無關聯。他個子矮小,眉頭早早堆滿了皺紋,旺盛的精力和用不完的心思,又使得他的發際線不斷后移。
加上脊背佝僂,體型削瘦。如今才三十歲出頭,和陸機差不多年紀的他,看上去極為猥瑣。如果說孫會只是臉型類猴,那么孫秀就是氣質如猴了。
他在路上對領路的侍女調笑說:“都說金谷園的樓閣天下第一,我看說得不對,孫某從小到大三十余年,除了公主外,還沒有見過像姑娘這么漂亮的佳人。”
孫秀的氣質固然猥瑣,但到底是金谷園的客人,說得又是奉承話,語調順滑自然,天衣無縫,侍女也不好回絕,捂嘴笑說:“孫公謬贊了,妾身不過是石府的一個普通人罷了,若論漂亮標致,府中大有人在。”
“真的?”孫秀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真的。”
“天官在上,還有比姑娘更標致的人?”
“孫公何必說笑,當今洛陽,誰家的女兒最美,這不早就是公論了?”
孫秀自然知道,侍女說的是王衍之女,現在的魯公夫人,王景風。但他還是嘻嘻笑道:“可惜啊,在下福薄,沒見過魯公夫人,所以也不好說。”
他如此油腔滑調,侍女也有些放開了,回應道:“不過在我看啊,魯公夫人固然美貌,但還是名不符實。”
“哦?莫非天外有天?”
“是啊!要真說什么叫絕色,美得無與倫比,比起綠珠姊,魯公夫人還是要差一些。”
“綠珠?”
“是啊,我們大人曾有一名侍妾,就叫綠珠,那真是,美得讓人自慚形穢,不知該怎么形容。我只能說,天下應該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