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劉羨卻不喜歡這個話題。一來,這話題有些跑偏了,本來是講史書中如何明悟得失,結果卻變成清談玄學了;二來,他也不喜歡這個主張,未免有些讀書無用的味道。
他正想開口拉回話題的時候,旁邊的太守歐陽建卻加入了話題,他道:
“說言不能盡意,未免有些濫觴了。”
“圣人雖然常說一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但難道圣人能夠不用言語來談道嗎?”
“有些人常說:莫非我們不說春夏秋冬,天下就沒有四季了嗎?莫非我們不命名顏色,世界上就黑白不分了嗎?語言存在不存在,但有些東西是實實在在的。因此,語言就毫不重要。”
“但在我看來,這卻是笑話。”
“語言是一個正名的過程,如果我們不書寫黑白,那說話就不能相互理解。如果我們不談論事物的道理,只靠懵懂的領悟,那也不過是一種不能證明的夢境罷了。”
“所以古往今來,圣賢無不致力于以言語正名,談論著道不可道的圣賢,也要通過文字才能留下弟子。這也才有了《老》、《莊》、《易》。”
“同理,太史公著《史記》,不能讓人頓悟而規避錯誤,但若是不讀史書,莫非有人能生而明悟治國之道嗎?”
說到這,大家都哈哈大笑,顯然都非常認同歐陽建的觀點。別的都還好說,但對于治國之術,無疑都是前人通過經驗,一點點摸索流傳下來的。哪怕是悟性最高的漢高祖劉邦,也需要張良作為老師,教授他《太公兵法》后,才能一統大業。
接下來,大家繼續往下談論,就言與意的關系,繼而轉移到《周易》,談論起卦象和圣人之言的關系了。畢竟在《易·系辭》中有言,說:“圣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
雖然孔子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在這個世道,未知的事物是如此之多,人很難不通過一些迷信的方式來揣測命運。
特別是在兩漢之交,有過一本堪稱傳奇的《赤伏符》,曾經推論出一句讖言:“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龍斗。”最后還真由光武帝劉秀再造大漢。繼而在這三百年間,圖讖之學已成為顯學,劉羨的幾位老師,雖然各有所長,但也都精通此道。
但在此次邀請的賓客里,有郭允郭璞最為擅長,他兩人開始引領風騷,從《老》《莊》而入《易》,由爻辭是否為圣人之盡言,而到“貞”之意義之辯論。
大家似乎都漸入佳境,旁征博引,口鋒相對。場面因此變得非常熱鬧,有人揮舞手臂,有人摘下頭巾,爭辯時相互搶話,可謂是激情四溢,場面混亂不已。只有主持文會的劉羨站立中間,盡量維持著文會的體面。
參會的諸葛預等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等架勢,回顧薛興悄悄說:“所謂自何晏、夏侯玄以來的談玄之風,正始之音,就是如此嗎?”
薛興雖然在劉羨身邊待了兩年,但參與文會也是第一次,當然是一臉的茫然。好在有衙役進了些熟桃來,在場的眾人這才停下來,一起吃了些桃子解渴。
等到大家都歇息了一陣后,就再次開始辯論,只不過這次的主題較之之前,顯得有些簡單,又顯得更加玄乎。
問題是郭琦提的,他說:“近年來,常常聽到有人羽化而登仙的事跡,你們說,這是真是假?”
匈奴名士陳元達立刻反對道:“羽化之說,純屬妄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