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此時也是商人打扮,他身騎普通的灰鬃馬,一面探看北面的風景,一面回答道:“帶一百名縣卒出來,還是太招搖了,我們是來找人談判的,不是表達敵意的。”
“我讓張縣尉調人,其實就是一個幌子,吸引孫秀的注意力罷了。”
劉羨現在的隊伍,大概只有二十六個人。誰也想不到,劉羨居然一個縣卒也不調,而是選擇了和論功亭的胡人合作。然后他們扮做胡商,大搖大擺地踏上了商道。
夏陽到朔方的商道其實只有一條,就是走梁山的山道折向東南,一直到黃崖山處(今黃龍縣),那里是馮翊郡最大的胡人聚居地。到黃崖山再往東北跨過六道山坳,就能抵達洛水,再沿著洛水一路向北,就是進入朔方最主要的道路。
當年杜干這伙馬賊,就是沿著這條道路抵達夏陽,最后到梁山中落草為寇的。
與劉羨同行的,除去呂渠陽外,還有斛摩根與賀干臨,他們服從劉羨的要求,各自從部族中挑了十二名壯丁相隨。但聽聞劉羨的話語,不由有些懷疑,他們望著山林兩側的道路,只能看見陽光的斑斕與林木的枝葉,難免有些將信將疑。
斛摩根說道:“縣君,真的會有伏兵嗎?不會是小題大做吧?”
這也難怪,胡人們很難想象,會有人無孔不入到這個地步。在他們看來,有什么仇怨當面了結就是了。
劉羨聞言僅是一笑,對著斛摩根說:“你若不信,可以大叫一聲看看。”
斛摩根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他對著天空大吼了一聲,就像一道雷霆猛地炸響,讓同行的人不禁捂住雙耳。
吼聲過后,什么也沒有發生,山道兩側依舊是斑斕的陽光和靜靜的林木。
斛摩根面帶得意地說:“有什么不對嗎?我覺得縣君還是太小心了。”
而劉羨則毫不在意地回道:“當然有不對的地方,你不覺得奇怪嗎?好像沒有鳥叫吧。”
這么一說,胡人們才猛然發現,確實啊,在這樣的季節里,怎么會沒有鳥叫呢?按理來說,剛才那一聲大吼,應該驚起一群飛鳥才對。
只有埋伏有人的地方,飛鳥們才不愿意靠近。
想明白這點后,山林中的安靜一下就顯得有些可怕了。
賀干臨見狀,不禁緊張萬分,問道:“縣君,我們該怎么辦?”
“哈哈……沒什么值得害怕的,他們的目標是領兵的我,而不是扮做商人的我。你們只要鎮靜,把我圍起來,不要他們發現,就一定會安全無事。”
果然,走了一會兒,眾人聽到頭頂上傳來一陣沙沙聲,似乎大型有動物在草地上行走,但過了一會兒后,這聲音又消失了,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直到走出十里地外,眾人又聽到鳥叫聲和狐鳴聲,眾人才松了一口氣,也愈發欽佩劉羨的敏銳與鎮靜。
但劉羨知道,這不過是最容易渡過的一關,他最沒把握的,其實是另一件事——該怎么找到郝度元?
在漢末數十年的羌亂中,帝國在朔方的勢力是不斷收縮的。在漢靈帝早期時,整個河套都屬于漢朝統轄,但隨著各地兵亂的爆發,漢朝在北疆的控制逐漸捉襟見肘,最終在南匈奴作亂后,徹底丟失了對并州及朔方的控制權。
經過袁紹和曹操的不懈努力,其實也只收復了黃河以東、馬邑以南的狹小區域,整個河套平原以及陜北高原,就徹底地丟給了鮮卑與羌胡。從兩漢的農耕之地,重新變回了漢代前的游牧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