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回答道:“很簡單,用難民拖垮我們在渡口的秩序,到時候他們可驅趕難民,以難民為盾牌,搶占渡口,我們要么連著難民一起拒之對岸,要么就只能放棄渡口,讓他們過河。”
這句話一說出來,頓時在騎隊中引起了不小的緊張。畢竟這也就意味著,可能不久后就會遭遇匈奴人,而且不知道有多少數量。他們并沒有與之交手的經驗,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些不安的。
更為糟糕的是,雨終于開始下了。本來以為要來的是一場大暴雨,沒想到來的是一場碎雨。不到半日的時間,道路就變得泥濘不堪,行軍的速度大大降低。劉羨本來想的是行軍一百里,但今天看來,頂多也就走八十里。而且也不知道會在何時遇到匈奴人,這樣思考下來,劉羨做了一個決定。
他對薛興和李盛說:“季達,賓碩,如今這個情況,趕路是趕不上了,你們兩人不妨領四百騎到旁邊的山上,我們在山下,如此一來,無論遇到什么人,也好相互照應。”
“等再走一個時辰,我們就找個野外的鄉亭,在那里過夜休息。”
就這樣,原本就不多的騎隊分為兩部,大家帶著斗笠和蓑衣,在淋淋的雨聲中繼續往東走。劉羨邊走邊打量地形,他們現在在汾水的南岸,距離山林大概有數百步,泥土非常濕潤,馬蹄在上面會留下清晰的蹄印,對岸仍然可以看到那些毫無精氣,形容衰敗的難民們。
他們其中有很多人,其實還并沒有到一個走投無路的地步,但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衰落到了一個駭人的水平。這是因為淋著雨的緣故嗎?還是因為他們的平靜生活被打破后,喪失了對未來的信心呢?
這個時候,一陣風從前方吹過,雨點像飛來的箭頭順風而來。人們用手壓住斗笠,或者遮住額頭。前方隱隱約約有數點黑色的東西在雨水中快速地飛來,掠過人們的頭頂,翅膀快速拍打空氣的聲音當頭罩下,驚得馬上的騎士一縮頭。
“是烏鴉!”呂渠陽看清楚飛來的東西,它們正隨著風雨向遠處遁去。
無緣無故,為什么會有烏鴉從對面飛過來?劉羨心中警覺,他伸出手示意身邊的人停下,同時也用旗語示意后方的騎士停下。而后他令身邊的二十騎隨著他快步向前,去端詳前面的情況。
果然,在雨幕中,他察覺到難民的隊伍也亂了起來,而且原本平靜的河灘,開始出現一些大聲的喧嘩,即使隔著數里,也能隱隱察覺到不對。
大家的心一下子懸起來了,他們只有一千輕騎,前方如果是大隊敵人,該怎么辦?他們并沒有想過,在渡過黃河的第一天,就會遇到敵人。而眼下看起來,雙方相隔的距離,僅僅只有四五里,中間隔著一道難民組成的人流。等到人流阻斷,就是兩者相遇的時刻了。
很快,那些后方被驅趕的難民們終于露出了一個空隙,天上的雨水依然簌簌地下個不停,騎士們已經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弓,緊張地向前方張望。
果然,汾水北岸百余丈外,也有一群渾身濕漉漉騎著馬的騎兵,他們也在驚異地望著前方,顯然也是剛剛發現劉羨一行。他們頭上同樣戴著斗笠,但身上披著的是去毛的羊皮披風,腳下是鹿皮靴子。他們座下的馬,不少都留著較深的毛,總體來說都比較瘦,馬鞍也很破舊了,上面大多掛著箭壺和皮桶。
劉羨在這個距離,甚至可以看見為首之人的臉了。他高高的顴骨煞是扎眼,黑瘦的面頰下,一雙細眼放出的眼光亦有驚疑之色。因為雨水的緣故,上嘴唇和下巴的胡子都皺成了一縷縷的。
“是賊軍!”不知是哪個人率先叫了起來。
聽到遇見叛軍,騎士中的新兵都不免緊張,一時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干些什么。但那些馬賊出身的老兵則毫不慌亂,他們一邊打量著遠處的匈奴人數量,一邊則做著列陣的打算。
孫熹已經做出了判斷,他對劉羨說:“縣君,對面的叛軍大概也就一千人,應該只是一小部分前哨,我們是打還是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