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不動聲色地低聲道:“我們雙方現在隔著河,他們也不敢妄動,先說句話,詐詐他。”
說罷,孫熹立刻就跑馬道河岸邊,對著對岸的匈奴人喝道:“對面的聽著,我們是征西軍司的人馬,聽聞有賊子作亂,特來征討!你們是何人?若是尋常胡人,立馬放下武器,過來投降!若是賊子,那就拿出弓矢,前來決一死戰!”
對面匈奴人當然不會投降,但聽說來的是征西軍司的人,他們也有些膽怯,畢竟各大軍區之中,征西軍司的軍隊是公認的最精銳。中間有兩人并轡交談耳語片刻,似乎是一個首領在和隨從談話。
他們談論了片刻后,耳語的兩人突然分開,那個可能是首領的人沒有動,另一個突然策馬出陣,朝著孫熹奔來,進入射程,他勒馬說話,用的是標準的漢語。他說:
“大家都是討一口飯吃,何必相互為難呢?我們本不過是上黨良民,不過是被人逼到走投無路,這才要去朔方投奔親友罷了!無意在此盤旋。你們硬要打一場,我們也不怕,只是我們聽說,征西軍司的孫秀也暴虐至極,你們為他賣命,若是死了,真的心甘情愿嗎?!”
他說的話還是挺有道理的,但顯然,戰場上沒有人指望道理能說服人。他話音剛落,本來背著的弓就已經快速地握在了他的左手,而右手上不知何時早就攥了一支箭。右手一勾弦,箭就搭上了弓。
但劉羨警惕性已拉到最高,他在看孫熹出陣的時候,就把弓箭伏在馬鬃上了。看見對面的人抓弓拿箭,他閃電般抬手搭箭拉弓,就在對方弓弦拉開的瞬間,他的箭嗖的一聲飛出,正中那人的右手掌。那人悶叫一聲,把弓丟在地上,箭頭插進了地里。
劉羨不再理他,而是朝孫熹打了聲招呼后,馬隊就開始往后撤,然后拉長隊伍,顯示出自己騎隊人數的不足。劉羨心里的盤算,是先激起對方的怒火,然后示敵以弱,讓他們渡河來追擊自己。只要匈奴人先渡河,那自己就會占據絕對的主動權。
他回頭看了片刻,匈奴人稍作猶豫,看出了他們才是占據人數優勢的一方,加上不遠處就是一處淺灘,水深不過三尺。他們有些不甘心丟了面子,于是高喝一聲,朝天上射出鳴鏑箭,這是進攻的信號。那些匈奴人們立刻踏馬過河,往劉羨這邊追了過來。
中計了!劉羨心中大喜,但臉色上卻愈發慎重,他對左右吩咐說:“散開些,散開些,把他們的隊伍拉得再長一些。”
劉羨麾下的六百人立刻分成三隊,一隊由劉羨親率,另外兩隊由孫熹與張固領著左右分開,做出一副要四散奔逃的景象。但經過長期的下雨后,在濕泥上根本快不起來,反而與后方的匈奴人距離越來越近。
追逐的匈奴人更加確信自己占據優勢,興奮地如同猿猴般高聲長嘯,紛紛從腰間掏出弓矢,打算一到箭程之內,就開始亂箭齊飛。
劉羨見狀并不焦躁,他只是稍稍往一旁的山林里靠過去,在距離縮短在箭程內前,他們大部分人提前消失在山塬間的柏林內。
為首的匈奴人看出些不對,他想高聲呼喝著,讓部下們停下來。但顯然為時已晚,一部分匈奴人已經跟著沖進了林木內,那首領不好拋棄他們,也只好領著剩下的人繼續跟進去。
可在他抵達山腳的時候,山林間突然傳出一陣尖銳的破空聲,像是梟鳥在山林中的鳴叫,但這胡人首領卻暗叫不好,他非常清楚,這是鳴鏑聲。對方可能是之前有策劃,要用這個信號發起反攻!
“停下!停下!向我靠……”
那個“攏”字還未出口,山中的漢軍已經開始下山反撲,他們自上而下踏馬如飛,馬蹄聲在山林間蓋過了雨水聲,也引起了一陣巖石和樹葉的抖動。在匈奴人抱著追殺獵物的心態時,殊不知他們反而成了入網的獵物。
在山林間的漢軍都已經放下弓箭,換上了更利于近身施展的環首刀,在蔡方部與之匯合后,立刻就一股腦沖了下來。兩部頓時交織在一處,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不少刀刃已掠過血肉之軀,留下一道道駭人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