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方大大咧咧地回答道:“您來得也巧,上午張軍司剛到,現在大概還在布置軍帳吧,我給您引路。”
話是這么說,他也不著急領路,而是先讓部下把這些被抓的難民們綁了,掛在營門旁,說是要宣揚出去,再敢鬧事者,以此為戒。等辦好了這一切后,他才領著劉羨往軍營內走。
大概是看出了劉羨對他的不滿吧,張方一邊走一邊解釋道:“哈哈,劉縣君還是莫要太心善了。百姓就是這樣一種東西,斗米恩,升米仇,為了多吃一口飯,他們什么都干得出來!您以為您是在救他們?他們只會像蒼蠅般圍著你,把你吃干抹凈,然后把您忘得干干凈凈。”
劉羨當然不認可這些話,但他也沒有發作,而是問道:“聽起來,張軍候很懂這些?”
“哈哈!略懂吧!”張方用司空見慣的語氣說道,“我就是河間的平民出身,這種人,我見得太多!我自己也做過一些,有很多事情啊,您想都想不到!哈哈!”
言下之意,他也是他口中的這種人。這種坦蕩的自貶,不禁讓劉羨對他略感驚異,也好奇張方過去經歷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不要揭人傷疤,所以就把這股好奇壓了下去,轉而問道:
“話說,還不知張軍候的字,可否告知在下。”
“劉縣君真是客氣,我不是說了嗎?我家三代都是佃農,我不識字,沒什么文化,也沒人給我取字,劉縣君叫我大名就行了。”
劉羨聞言再次吃了一驚,按照常理來說,習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積蓄的,不然根本經不住身體的熬打,劉羨手下這六百多名縣卒,有務農的,但還真沒有是無地佃農的。張方看上去是一個武藝高強之人,他這一路是怎么走過來的?
不過這些問題很私人,劉羨并不好開口,張方也只是隨口說了些閑話,看到張軌的軍帳后,他便很快撤回去了。
但不管怎么說,第一次見面,劉羨對張方印象深刻。
等門口的衛兵通報后,一名文士立刻從帳中出來迎接,正是這次大軍的統帥,征西軍司張軌。
張軌今年已四十歲,兩頰及頜下長須飄飄,面容清瘦,而雙目深邃,是一個很典型的儒雅文人外貌,氣質卻截然不同。上次一起飲酒的時候,表現得還不夠明顯,但此時他身著圓領窄袖長衫,金釘皮帶上懸掛利刃,腳下一雙鹿皮靴,踩在濕泥地上步伐穩健,加上炯炯有神的雙眸,既富有智者風采,又讓人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感,一眼便知道他文武兼備。
他看到劉羨后,旋即笑道:“懷沖來得正好,我正在思考御敵良策呢!”
說罷,張軌便拉著劉羨的手往帳內走,可見此時帳內正坐有五人,其中有兩人劉羨認識,分別是征西軍司集曹掾辛冉,馮翊都尉白允,他們坐在最前端,下面則坐著兩名武人,一名文士,加上劉羨,正好一左一右各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