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羨對諸位老人說:“諸位叔伯叔公,遠來數十里路,真是辛苦了,我也沒有什么好招待大家的。這豆粥的豆子,是我在自家俸田里種出來的,這醬菜,是我家里寄給我的,若是有什么不合胃口的地方,還請海涵。”
其實在剛開口時,劉羨就遇到了一個問題,他突然不知道該怎么稱呼這些老人。說“諸公”未免顯得生分,直接稱呼“你我”,又顯得不太禮貌,劉羨想了好一會兒,結果下意識地還是喊了叔伯出來,然后趕緊補了一句叔公。
這不禁在帳內引起了一片低笑,因為以在場很多人的年紀,都足以做劉羨的爺爺了。
但這也是友善的笑聲,諸葛攀說:“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樣的早膳放在往常,自然是寒酸的,但對于這些簡樸慣了的老人來說,卻很合適。尤其是當他們嘗到安樂公府模仿成都風味的醬菜,也難免帶有一絲緬懷,雖然因產地、用料的不同,胡瓜(黃瓜)、姜蒜等果菜的味道并不同,但正是這種似是而非的味道,更讓人懷念。以致于有些人多愁善感,如馬恪吃了幾口,就眼角濕潤,似乎有落淚的跡象。
劉羨見狀,就和馬恪交談道:“馬叔公,是吃不習慣嗎?”
“并非如此,公子的招待很好。”
“那大概是您過來,還空腹的緣故。如果叔公不介意的話,就再多吃一些吧。”
“不了,不了……公子叫我們這些骨頭都埋在土里的老家伙過來,總不是只為了吃飯吧?”
“怎么會?”劉羨打量著馬恪的蒼蒼胡髯,給他添了一碗粥,笑道,“我請諸位叔伯叔公過來,就是為了吃飯。”
“當真?”
“當然當真。”看到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劉羨正色道,“只是不只是為了今日一日的飯,而是希望往后兩年里,大家都能吃飯。”
在場的老人們多露出微笑,他們早就知道此行的目的。但對于劉羨到底會怎么說服自己,他們都還很好奇。劉羨也知道,這是一次不可或缺的考驗,他必須在這一次會面中展露出足夠的能力,才能讓這些老人們承認自己與他們的聯系。
果然,薛懿在一旁問道:“公子這話怎么說?”
劉羨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覺得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
“叔伯叔公們都知道,眼下河東和平陽都遭了兵災,禍及十余縣,現在已產生了二十多萬難民,未來會更多,可能會到三十萬,四十萬。”
“人活一張嘴,不吃東西就會餓,但現在大家離開了田地,不種田也就沒有糧食。那些有人脈有勢力的高門,可以把門閂一掛,帶著人躲在自己的塢堡里,叛軍打不進來,塢堡里的糧食吃個五六年都不擔心。但我知道,難民們不行,諸位叔伯叔公也不行。”
“現在夏陽還有些存糧,可以接濟大家一陣。但要養活這么多人,歸根到底還是要看朝廷。可朝廷真拿得出來這么多糧食嗎?這也說不好。萬一糧食斷了半個月乃至一個月,就會有人要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