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冉想了想,挑不出什么毛病,說:“他剛才說的那些話,無不表明了對朝廷的忠心,應該是可信的。”
孫秀揉了揉肩膀,半是狐疑半是肯定地笑道:“嗨,我本來也是這么想的,但我現在又有些遲疑了,德余,你說一說,真的有人能對朝廷如此忠心嗎?”
“這……對朝廷忠心也有錯?”
“那我換句說法,征西軍司里有比他更忠心的人嗎?”
這一句真把辛冉問住了,他心中將張軌與齊萬年相比,發現也就半斤八兩。
孫秀顯然也是這么想的,他徐徐道:“人都是有私心的,哪怕是劉羨那樣的人,他其實也有私心,不過他知道大勢所趨,所以并不強求。而這個齊萬年,實在是太無可挑剔了,我有些難以置信。”
說到這,他下了個論斷:“若他不是裝的,便是一個外秀內拙的蠢貨,確實是一個趁手的工具。”
“若他是裝的呢?”
“若他是假裝的……”孫秀的臉色有些陰沉,“那他就是一個天大的禍星!決不能留下!”
孫秀抱著這樣的疑慮,當即叫了兩名信徒進來,讓他們盯緊齊萬年,每天向孫秀匯報齊萬年的動向。
而齊萬年的動向一如既往,對孫秀做完承諾以后,他要么再去找彭蕩仲等人外出打獵,要么就在長安的坊市間押妓狂歡,逍遙自在,竟沒有任何要動身離開長安的意思。
一連觀察了七八日后,孫秀終于打消了疑慮,判斷道:原來這是一個喜歡口中亂吹一氣,有一些才能,但實際上喜歡躲避責任的人。
他不再猶豫,再派人去催促齊萬年,說準備的糧秣與甲胄都已準備好,讓齊萬年早點上路。
齊萬年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答應下來,并回報孫秀說:“再給在下兩天時間,在下收拾一下在長安置辦的家具,向朋友告別后再走。”
接下來的兩日時光,齊萬年當真塞了滿滿十三輛車的行李。什么絹帛錦繡,屏風案幾,美酒肉醬,還有盆栽掛畫,毛毯玉帶之類的,統統往軺車里塞,令人目不暇接。
而后他在長安最大的酒肆流云坊內大宴賓朋。不管有沒有交情,只要是這兩年,齊萬年一起喝過酒,打過獵,共過事,甚至只見過一面的,都被他拉了過去。
桌案間擺滿佳肴,坊市間又有美女奏樂伴舞,一百來人在酒樓飲酒到戌時,直到有更夫過來說,要關門宵禁了,這酒席才堪堪結束。
此時月色朦朧,而齊萬年醉眼惺忪地與賓客們相互告別,又磨蹭了好幾刻鐘,等賓客散得七七八八了,他的車隊終于向北啟行。
長安城門的守衛早就被打過招呼了,他們懶得搜查齊萬年的車隊,只想早早結束這件事,裝模作樣地對了一下印章和身份后,就直接打開城門,放齊萬年一行出城。而在城外,孫秀已經派人將鐵弗人和他要的糧秣甲胄都帶來了,這些鐵弗人高舉著火把,影子在夏風中影影綽綽。
齊萬年看著這場景,沉默了片刻,只說了一句:“出發吧!”他當即策馬走在最前列,車隊與鐵弗人也迅速追上他。大約花了半個時辰,他們穿過楊柳依依的渭橋,踏上了渭北的土地。
再沿著官道往東走了五里,四周沒有了民居,除去夏夜的流螢與蛙鳴之外,天地間寂靜無聲。
齊萬年停下來,策馬到自己裝著家具的車隊中央,說道:“出來吧,我們已經離開長安了。”
聽到聲音后,軺車內一陣響動,很快,大概有十來人從三輛車里鉆了出來。縱使他們灰頭土臉,都也遮不住雄健魁梧的身形,瞳孔中有若頭狼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