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北地太守駕臨,夜幕下的濁陰塢內一片手忙腳亂。
“快燒火,府君來時還沒有用膳,趕緊煮一些湯餅送過去!”
“可大家不是說,張府君在盤龍灣戰死了嗎?頭就掛在泥陽南門,難道這也都是誤傳?”
“哎呀,張府君是死了,可朝廷又派了新府君嘛!”
“新府君?什么新府君?眼下北地一片大亂,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
“好像是夏陽來的劉縣君,被孫長史臨時調來的。”
“哦?那是好事啊!我聽說過他的名字,說是關西第一的縣令。”
“哈哈,這用你說?雍州郡縣里,誰沒有聽過他的名字……”
伙夫們一邊說著話,一邊緊急在伙房里生火做飯,只不過與往常不同的是,他們有些心不在焉,不時向塢堡中央頻頻張望。當然也不只是他們,正在馬廄里添加草料的馬夫,在閣樓內打掃房間的侍女,還有塢堡上防衛意外的佃戶們,都頻頻向大堂的方向張望。
他們都非常好奇,這位聞名關中的新府君,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為何孤身來到此地?又在和主人們談些什么樣的話呢?
祠堂內,劉羨端著茶碗環首四顧,打量著這座防御森嚴的塢堡,對著面前的三名傅氏子弟感慨道:“貴府的塢堡真是驚人,我家在偃師有個東塢,恐怕不及貴府的十一。”
“哪里哪里,府君過獎了。”說起這座塢堡,傅晞口中雖然謙卑,可臉上還是露出自豪的神色,介紹道:“我家經營這座塢堡已有百年,前后翻修了四次,才有如今規模。府君是公爵之家,只要愿意經營,十來年就能達到這個規模了。”
“哈,那可不一定,家族興衰,乃是天定,人豈能揣測!想五年前,弘農楊氏何等榮華,轉眼覆滅;河東衛氏揚名中夏,竟遭夷族。衰亡何其之速也!貴府能夠經營此塢百年,足可見運勢之深,福澤之厚啊!”
“哈哈哈,真是可惜族長不在這里,不然聽到您如此美言,他定然是連飲三杯,一抒胸懷啊!”
這并非是劉羨與傅晞的第一次會面,事實上,此前劉羨曾在夏陽芝川召開文會,便曾邀請過他,兩人在會上談過一些文學上和史學上的見解,算是互相有一個不錯的印象。可惜后面孫秀突然攪局,讓文會不歡而散,劉羨至此也就再沒機會舉辦了。
不過既有第一次,兩人就有可以展開的話題,便開始相互寒暄起來,說些近幾年的經過,北地郡的風土人情。但雙方都知道,在晉軍大敗的背景下,這并非是真正要聊的話題。劉羨此來,肯定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收復北地郡。
而之所以沒有立刻展開這個話題,是雙方心里都在犯嘀咕,想試探出更具體的一些信息。
傅晞已經看過了劉羨的信物,已經知道他并非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北地太守。而是由趙王司馬倫,以征西大將軍之職臨時任命,暫領北地太守。印綬都是臨時造的,因為舊的北地太守印綬已經落到齊萬年手里。
加上劉羨是單騎前來拜訪的,這不得不讓傅晞感到懷疑,劉羨是趙王和孫秀派來的替死鬼。畢竟劉羨和孫秀的矛盾世所周知,眼下北地又為胡人盡數占領,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孫秀其實是想借刀殺人,借叛軍之手除去劉羨這個眼中釘。
若是這種情況,自己就要好好把握與劉羨的交往距離了,說不定對方為了完成收復失地的任務,什么冒險的事情都敢做,把家族也牽連進去,那就大難臨頭了。
閑談少許后,伙頭們做好了飯,給劉羨端了湯餅過來,劉羨接過手,對著伙頭道謝兩聲,然后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