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接力一樣,朱球剛剛說沒有這個意思,來自富平的梁晏就緊接著進言道:
“恕在下冒昧,府君文武俱佳,能收復泥陽,已是天縱之才,但想要再出城野戰,確實有些力不能及了。”
“自萬年慘敗后,郡內老卒已然一掃而空,府君如今招攬了一些流民做郡卒,可并沒有甲胄,也沒有多少合格的將領,更沒有多少人懂得軍令。府君帶著這樣一群烏合之眾出戰,縱使有再高的才能,又怎么發揮得出來呢?”
“在下雖然不才,但也知道戰國時的先例,廉頗率領趙人便是天下名將,率領楚人時就默默無聞,難道是他的才能發生了什么改變嗎?并非如此,其實是士卒的素質約束了他的發揮。”
“府君也是如此,您手下并沒有真正的士卒,怎么能夠去贏得真正的勝利呢?諸公之所以勸阻,也是從這方面考慮,還望府君鑒納。”
這番話說出來,既有引經據典,也有對眼下的分析,說服力不可謂不高,眾位士人聽了,覺得也符合自己心意,于是紛紛附和應是。劉羨冷眼旁觀,發現場上眾人,除了自己帶來的斛摩根等人外,只有傅暢沒有附和。
他在心下微微贊許,暗想:還是年輕人擁有跨越艱險的勇氣。
但眼下的這個場面還是需要平息,劉羨咳了兩聲,示意眾人安靜下來,然后道:
“梁君說的確有道理,但這件事情并不是這么簡單。按照軍法,如果朝廷沒有特別下令,對同袍見死不救,是可以按臨陣脫逃罪論處的。”
“我們若是沒得到消息還好,如今得了消息,怎么都要有一番表示,不然事后追究起來,恐怕功過難以相抵。”
形勢有時候也難敵國法,劉羨把國家軍法搬出來,眾人一時便啞了火,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畢竟再怎么畏戰,也沒人樂意背一個違背國法的罪名。
但不出聲不代表就同意,劉羨深知自己離不開這些士人的支持,若就這么放他們離去,或許永遠也救不了張光。
還是得用一些謀略。
劉羨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們先在城內休整幾日,等人稍微多些了,我們拉著三千人出去游走一圈,走到一半,看見幾個羌人了,我們放幾箭就撤回來,如此裝裝樣子,也就對朝廷有些交代了。如何?”
在場眾人聽了這個提議,臉色頓時都放松下來,相互議論了一會兒后,傅晞出面道:“府君說得有理,只是我們還是先定下一個地點為好,總不能不見羌人,我們就一直走到馬蘭山內去吧?”
立刻有人提議道:“定在孝雷亭如何?這里距離馬蘭山還有十里,地勢開闊平坦,走一趟也不費力。”
劉羨當即頷首笑道:“那就這么說定了,時間就定在十日以后吧。”
至此,劉羨和士人算是達成了一個共識,這次軍議就算是圓滿完成了。士人們與劉羨告別后,陸續從北地郡府中離去,轉眼就只剩下劉羨一人。
此時已經是申時了,還未到晚膳時間。劉羨稍稍收拾桌上的案牘,就到府門前吹吹秋風,想以此來吹散心神的些許疲倦。
站在泥陽城的中心,劉羨舉目北望,蒼穹下的子午嶺立刻映入眼簾。山間的林木大多已經凋謝了,山頭禿了一半,剩下的綠樹,無非就是世人熟知的竹林、松林、柏林,即使滿山都是落葉,但這已無法覆蓋山中連綿裸露的巖石。
“馬上就要冬日了,解救出景武兄后……”劉羨看著這副深秋景象,在心中深思。經過長時間的鍛煉后,劉羨已經學會了未雨綢繆,他在九月份時就已經在思考年關乃至下一年的事情。
但這時,他聽到身后傳出一個促狹的聲音,問道:“府君何時給我回復啊?”
劉羨一回頭,就看見了傅暢那副似笑非笑,滿臉曖昧的表情。很顯然,他口中說的回復,是在問之前剛進泥陽時,他親口提出的,想迎娶劉羨族妹,和劉羨結成親家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