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盧播說道:“這哪里還來得及?現在正在起霧,你們現在出發,到了六陌,正是霧正濃的時候,突然發起襲擊,對面猝不及防,還能拿不下叛軍嗎?”
“可士卒食不飽,力不足,哪里來的精力殺敵呢?”
“您是宿將,哪里需要我教導?吃干糧就行了。總之,決不能起灶,若是現在讓對方看到炊煙,就有了準備,奇襲的勝率就大大降低了!”
這簡直是歪理!往日都是這個時間造飯,今日突然沒有,不才是告訴敵方事出非常嗎?如今尚在春寒,天氣如此之冷,只吃干糧,將士們又怎么可能受得了?
周處本想和盧播繼續議論,但盧播卻不愿意多說了,直接以司馬肜的名義說道:
“這是梁王殿下的軍令!建威,您要是再推脫,就是違背軍法了!”
說罷,他作勢就要從腰間拔劍,露出要趁勢斬殺周處的神情。
周處心中稍作掙扎,他不愿意讓士卒們白白送死,可同時也不愿意讓自己這么窩囊地死在盧播劍下。相比之下,他寧愿戰死在敵人的重重包圍中,這樣一來,好歹還可以向世人證明他的真心和清白。
在這種兩難的選擇下,周處嘆息一聲,隨即下令停止造飯,而在軍中開始分發干糧。士卒們雖然迷惑,但他們也早就傾心于這位禮賢下士又身先士卒的老將軍,還以為周處有什么妙計,于是也就接受了。
在兩刻鐘內,建威軍就立正集齊了,他們穿戴齊整,佩劍戴弓,高揚旗幟,即使滿懷疲倦,但他們還是竭力表現出自己精神良好的一面,而后就在周處的帶領下一步步離開好畤縣。在他們背后,數萬晉軍的營壘淹沒在灰霧中。
而眾人不知道的是,在集合的這段時間內,周處已經在營房前留下了自己的絕命詩:
“去去世事已,策馬觀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終。”
天色漸漸明朗了,灰霧也漸漸變成白霧。周處率軍走在道路上,看著腳下有些僵硬的土地,忍不住想: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日腳踩大地了,可惜,大地還是如冬天般僵硬,看不見點點的春日生機……
很快,他們就抵達到了六陌,不出周處所料,對面軍隊在山塬上嚴陣以待,根本沒有什么奇襲的可能。
周處于是找了個小丘,讓將士們站成一個圓圈,然后他勒馬站在中間,向四面拜了三拜,大聲說道:
“將士們,今天我們要同敵人相遇了。我作為亡國之后,深受朝廷重恩,今日正是我為朝廷效命的日子。我不怕為國戰死,不怕不能得生。寧效仿伏波將軍,馬革裹尸,也不能辜負國恩,臨敵畏縮。”
“縱然我今日為國戰死,也要讓敵人明我心意,并使千萬志士聞風興起。諸君,隨我前進!”
說罷,他朝坐下的馬匹一揮鞭,帶著一營人馬,徑直向敵人的方向奔去。他的兩位屬下,都是他的義興老鄉,一人叫陳亢,一人叫韓健,緊跟著領著二營人馬隨在后面。
六陌北面的土塬地勢不高,周處領著騎士們直接朝著滿是工事的敵營沖了進去。胡人們雖然做了準備,但是大霧之中,一時沒分辨出晉軍主攻的方向,竟然真讓周處他們找到一個設防不嚴的缺口,然后從中闖入到最中間的土塬內。這時胡人們驚惶不已,明明是自己出了疏漏,卻以為是晉軍有什么法力,頓時惶恐錯亂起來,加上他們也經受不住騎兵的沖擊,很快就向外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