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丙申,這是約定的決戰日。
所謂七月流火,關中的白晝依舊來得很早,未到卯時,陳馬原的夜色便已盡去,只見淡金色的光暈在天邊閃爍,將頭頂的層云化作金絲,近處的陳馬水與遠處的渭水同樣波光粼粼,碎金無限,將岸邊柳林的陰影也照得干凈明亮。
一些菊花已經開了,雖然三三兩兩的,但花香很濃郁,茱萸也結出了紅艷的細小果實,在尚有綠意的繁盛秋草里,吸引著同樣小巧的鵪鶉啄食。更北面的土塬上則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棗林,真是綠葉如瀑,其間青澀的果實累累,將棗枝都壓彎了,看得人心曠神怡。
若是放在太平年間,這大概是踏青的好地方吧。但在此刻,戰爭與死亡的腳步已然逼近了。
在孟觀在陳馬原扎營后,就有四千余名叛軍在周遭盤旋,他們見到上谷營,軍容之盛令其畏懼,不敢進行攻擊,便一面在遠處進行監視,一面火速向齊萬年進行通報。
到了這一日的早晨,到橫水原的晉軍斥候發現,東方的平原上出現了大量的人影,水漫金山般向陳馬原走來,而后是南面,西面……胡人的腳步踏起了地上的塵土,使得半空中飄起了一層薄薄的黃霧,看似無窮無盡,鋪天蓋地,配合胡人們打著的各式各樣聯綿不盡的旗幟,極為壯觀。
孟觀同樣也看到了這幕場景,但畏懼并沒有爬上他的面孔,持劍騎馬巡視一番,他恰似閑庭信步,頗有余裕地對隨從們說道:
“齊賊人數倒是不少啊,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耐斗的。”
在他鎮定自若的氣場下,麾下騎士們也露出了輕松的神態。此時的上谷營將士一早就做好了作戰的準備,甲胄已經穿在了身上,馬匹身上也都掛好了馬鎧,甚至陣列也已經列好,只是大部分人還沒有上馬。這是為了盡可能節省坐騎的體力,為接下來的大戰做最后的積蓄。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天際線邊的叛軍軍陣越來越浩大,作為副將的騎都尉張林還是有些擔憂。他是魏平北將軍張燕的后代,因頗有武力而被孟觀選中。可眼下卻忍不住問孟觀道:
“元帥,兩位軍司能夠如期趕到嗎?上一次聯系的時候,北路似乎還在美陽,南路的更沒有消息。齊賊聲勢如此,我們內外訊息斷絕,如果援軍不來,豈不是完了?”
“張士彥、劉懷沖他們來沒來,并不是一個難以判斷的問題。”
面對這個疑問,孟觀輕笑一聲,繼續觀望著敵軍,回答說:
“你看齊賊的動向就知道了。”
“動向?”
張林被這一問,有些不解,他學著孟觀去眺望敵情,發現叛軍們正在三面展開陣型,這顯然是要進行合戰的舉動,莫非有什么不對嗎?
孟觀解釋道:“若后方沒有威脅,他們應該先挖掘溝塹,先斷去我騎軍逃跑的可能,打一個甕中捉鱉。可眼下他們卻直接準備會戰,說明他們拖不起時間,也說明我等的援軍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