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當然不應該做奴才,不講信義的人,就沒有了尊嚴和骨氣,即使活著,那和待宰的牛羊也就沒有區別。我是給族人找一條活出個人樣的活路的,不然那就是死路。”
他隨即指著地上叱奴洛的尸身道:“說老實話,雖然我殺了這個人,但他是條漢子,我很佩服他。可惜啊,他走的是另一條死路。”
“希望劉使君寬容,能給我們這么一個機會。”
說到這里,胡人首領們都沉默無言,而劉羨則有些明白蒲洪的意思了。
蒲洪的處境確實極為微妙。若是就這樣投降,略陽蒲氏恐怕就要在胡人中聲望盡毀,再也無法立足。可若是出面抵抗晉軍,又很難成功,也是一條死路。兩相比較之下,還不如遠走靈州。所以他希望找出一條折中的辦法,在保全自己名聲的情況下投降。
這個想法讓劉羨有些失笑。因為在政治上,講究尊嚴本來就是強者的權力,卑躬屈膝是弱者的義務,說這些未免有些天真了。
但他同時也有些感動,因為劉羨雖主張信義,卻很少從別人口中聽到信義這兩個字,如今卻在隴上一個初次見面的少年口中聽到,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不禁讓劉羨想:若蒲氏的首領是個這樣的豪杰,多花些心思倒也未嘗不可。
于是他說道:“那在蒲兄弟看來,我該如何做呢?”
蒲洪見劉羨答應得如此干脆,也不免有些意外。他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
“劉使君應該知道,鐵弗人的老首領郝度元郝大人吧。”
這是個熟悉的名字,劉羨對那次朔方之旅的經歷可謂是記憶猶新,他笑道:“當然知道,五年前,正是我負責招撫的他,是名讓人難以忘懷的豪杰。”
“他現在就在天水郡。”
“哦?”劉羨瞇起眼睛,問道:“蒲兄弟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郝大人是鐵弗人,他是絕不會背棄齊萬年投降的。”
蒲洪手指西方,徐徐說道:“這么說的話,您和郝大人必有一戰。若您不介意,我可以代您向郝大人約戰。到時候,若是您獲勝,我等算是拖延了一段時日,盡了一番心意,也就對得起齊萬年大人對我們的恩德了。”
原來是這樣一個打算,劉羨一瞬間全明白了。
蒲洪是想把矛盾轉移出去,讓劉羨先打天水,再打略陽。若是此時就投降,蒲氏不僅會聲名盡失,還可能成為眾矢之的,有很大的概率得不償失。而若是讓晉軍先打天水,他就可以坐觀形勢。晉軍贏了,他自然投降就有了理由,晉軍輸了,他也可以坐地起價,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想通這些后,劉羨頗為欣賞地打量著蒲洪,笑道:
“蒲兄弟真是思慮周全,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恐怕還沒有你這樣的才智。”
蒲洪不為所動,只是一味注視著劉羨,問道:“不知道劉使君愿不愿意答應?”
一旁的李矩面露不虞之色,他私下里拉了一下劉羨的袖子,示意劉羨拒絕,但劉羨卻在背后擺擺手,表示自己已有決斷。然后對蒲洪道:
“沒有問題,這件事情,我應允了。”
蒲洪聞言大喜,當即就吩咐族人,說要在縣中殺牛立誓,不料話一出口,就被劉羨隨口拒絕了。
劉羨對蒲洪道:“我相信蒲兄弟的人品,何況今日有這么多位首領在一旁作為見證,又何必需要立誓呢?”